輕皖沒精打采坐在操場上，仰頭，今夜的星星似乎都暗淡了不少。

怎么就慫了呢？

怎么才剛到教室門口就認(rèn)慫了呢？

輕皖真想扇自己兩個嘴巴，當(dāng)時眼神都沒對上，那抹白襯衫的影子剛閃進(jìn)視線，就落荒而逃，直跑進(jìn)了女廁所，足足憋了二十分鐘，聽見晚自習(xí)上課鈴響才回到教室。

“啊——”輕皖一掌拍在草地上，太沒用了，被付微冉這么一攪，借著心中的懊惱和憋屈升起來的那么一股表白的勁沖的七零八落，別說表白，跟他好好說句話都難。

啊！表個白就這么難嗎？為什么會有那么多顧慮啊！

“傻妞，我就知道你在這里！”一雙黑色運動鞋到面前停了下來。

“哦。”輕皖低低應(yīng)了一聲，有氣無力，頭也沒有抬。

“怎么，還在為付微冉生氣呢？”高凌坐在輕皖身側(cè)，“別氣了，實在不行我打她一頓去。”

輕皖勾了勾嘴角，忍俊不禁，看著高凌，“你就這么肯定是她不對？她那委屈的樣子，不覺得是我在欺負(fù)她？”

“那肯定是她的錯啊！”高凌反倒莫名其妙看著輕皖。

“為什么啊？”輕皖好奇。

“因為爺這里，傻妞就是王法！”高凌一本正經(jīng)，說完，還重重點了點頭。

輕皖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只當(dāng)他是在開玩笑，逗自己樂呵，“打就不必了，不過跟你說一句啊，付微冉可是朵白蓮花，雖然在你們男生看來楚楚可人，善良大方，但什么時候陰你卻不一定。”輕皖又上下掃了高凌幾眼，“不過你就不用太擔(dān)心了，性別男而且長得還看得過去，估計不會朝你下手。”

“哎！什么你們男生，這里面不包括我，還有，什么叫看得過去？”說著，高凌把手放在眼睛一側(cè)的位置，朝輕皖緩緩指了過去，眼神緊凝，包含著冷酷的氣息，嘴角掛著痞痞的笑意，低聲說，“這樣，難道不是帥到人神共憤嗎？”

輕皖又是笑了出來，“行了，拉倒，咱班你最帥可以吧？”

“嘿嘿！”高凌挑挑眉毛，這句話挑不出毛病，“今天有沒有拍到本少的帥照啊？”

“帥照沒有，黑視頻有一個。”輕皖調(diào)出視頻，把手機(jī)甩給他，“自己看看，丑出新高度。”

高凌接到手機(jī)，看到視頻里的自己面色赤紅，還有青筋隱約突出來，真談不上帥，“噫，真丑，不看……”話說一半，突然頓住。

輕皖正想嘲笑他，見他頓住，湊過去一看屏幕，赫然是拉近鏡頭后的沈落倚，心里一慌，一把奪過手機(jī)關(guān)掉視頻。今天在拍攝的時候，嫌距離太遠(yuǎn)，有一段專門放大了看沈落倚，她忘了還有這茬，直接給高凌看了。

空氣突然凝固。

輕皖有些局促，站起身來，“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轉(zhuǎn)身就走，步伐急促。

“傻妞。”高凌開口叫住輕皖，聲音淡淡的。

輕皖走出三四步，應(yīng)聲停住，沒有回頭。

等了許久，高凌沒有開口，耳邊是操場上同學(xué)們的說話聲，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聲音很雜，輕皖的心煩亂起來，想要一走了之時，身后幽幽傳來一句，“你是不是喜歡他？”

輕皖一愣，被一句話問得心神大亂，勉強(qiáng)胡亂笑幾聲，“沒有，你想多了。”

“要是沒有事的話，我先走了。”輕皖想要馬上離開這里，高凌的問題來的太過突然，而且他和沈落倚那么鐵，一個不好，表白之前就會暴露，那是太囧了。

堪堪邁出的腳步又因為身后傳來的壓抑的聲音停了下來，“輕皖，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了？”

月上中天，群星避讓，只有寥寥幾顆稀疏掛在天邊。

夏夜的涼風(fēng)恰到好處，吹散了一天的悶熱，也吹得人心微涼。

操場的綠草地上，兩個人并排坐著，中間隔著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燈光照過去，身后映出兩個影子，沒有任何交錯的地方。

輕皖記得高凌很少叫自己“輕皖”，剛剛在聽到這兩個字，心瞬間慌了，她感覺今天如果就這么走了，那她和高凌之間有什么東西就會永遠(yuǎn)的溜掉了，或許是同學(xué)之情，又或許是朋友之義，還可能是別的她說不上來的什么。

但是她坐在高凌身邊，又不知道他怎么了，就算他心中認(rèn)定自己喜歡沈落倚，她撒個小謊，他為什么這么鄭重其事，甚至要那么生疏地叫出“輕皖”兩個字呢？

她覺得自己今天真是糟透了，被付微冉算計，表白中斷，晚上還要哄一個突然失落的人。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弄明白高凌在想什么，還有那句“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了”是什么意思？

輕皖討好地笑著戳了戳高凌，“高凌，怎么了，別不說話啊，我們這樣好尷尬的。”

高凌面色復(fù)雜地看著輕皖，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他的心意，他都表現(xiàn)的這么明顯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叫出“輕皖”兩個字，只是在那一刻，覺得她很遠(yuǎn)很遠(yuǎn)，永遠(yuǎn)都不可能以他想要的名義去守護(hù)她。

他聽別人說，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不求回報的，他也從沒想過要傻妞如何對他，可是，求她知曉也不可以嗎？喜歡一個人從語言行動來告訴她不好嗎？一定要明明白白說出來嗎？

他一直相信，行動比語言更有力，可是，傻妞為什么就是不懂呢？

行，既然她不明白，今天他就把話說明白吧！

輕皖見高凌好久不說話，被他復(fù)雜的眼神看得有些發(fā)毛，也忍不住開口。

“傻妞，我……”

“高凌。”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輕皖笑起來，“你看，我們還是這么心有靈犀，我先說吧！”

高凌低下頭，看著草地，沒有出聲，他想打斷輕皖，他想搶過話頭，他怕輕皖的話一出，他的那些愛慕與守護(hù)就要塵封心底，再也沒有見天日的時候，但是，呵呵，如果他坦白了一切，那他和輕皖之間，是不是出了尷尬與隔膜，就什么也沒有了？

“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同意了？”

“你一定是嫌我不夠意思，咱都這么好的哥們兒了還不對你坦誠相待吧？嗯，我錯了，在這里呢，先跟你說一聲對不起。”輕皖拍拍高凌的肩膀，“明天請你吃飯！”

輕皖見高凌沒有反應(yīng)，接著說，“好了，你別生氣了，我都告訴你。”

“沒錯，我是喜歡沈落倚。”

一個個字，從耳朵鉆進(jìn)高凌的心里，像一把把小電鋸，細(xì)細(xì)磨著，細(xì)小的傷口一道道滑了開來，高凌喉結(jié)滾動一下，咽了口唾沫，眼皮暗暗垂下幾分。

輕皖沒有發(fā)現(xiàn)高凌微小的動作，“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別問，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上次我告訴羅玉的時候我以為她會問，但她沒有，她只是特興奮鼓動我去表白，她有男朋友，所以她也知道，喜歡一個人這件事可玄乎了！”

“他會一點點在你毫不知情的時候滲透到你的心里來，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習(xí)慣，每一份喜好，當(dāng)你還以為一切都一樣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全世界都已經(jīng)是他了。”

“你沒有喜歡的人，一定不知道這種感覺。”

高凌聽見這句話，猛地抬起頭，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終究沒說出來。

輕皖望著夜空，嘴角掛著笑，一臉的甜蜜幸福，仍舊自顧自說著，“你會在吃飯時，忍不住買他喜歡吃的菜；某一天穿的鞋子顏色稍微有一點相同，就會暗自竊喜兩人真有緣，穿著情侶款的顏色；他跟你說一兩句話，一整天都會開心的飛起；甚至看到跟他相似的背影，明知道不是他，還是忍不住心慌。”

“很傻吧？”

這似乎不是個問句，她又接著說，“我也想過為什么。”

“是他，自己闖進(jìn)來的吧。”

“在我那些孤獨壓抑的日子里，我成天被學(xué)業(yè)、生活的壓力包裹，惶惶不可終日，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我很奇怪吧。”

“如果那個中午沒有他來搞怪，我可能要一直哭到上課。”

“如果那個晚上沒有他來陪著我，開導(dǎo)我，把我從死胡同里拉出來，我可能要一頭撞死在盡頭的墻上了。”

“跟你打個比方吧。”輕皖突然“噗嗤”笑了出來，“有點好玩，好比是盤古開天辟地，我的世界才有了陽光。”

“也許在你看來太夸張了，但是我就是不愿意讓別人覺得我很脆弱，很可憐，需要別人的呵護(hù)才能活下來，所以當(dāng)我用孤僻冷傲來掩飾自己的時候，其實很渴望自己是溫室里的花朵。”

“我都覺得自己別扭，真矯情，真討厭！”

輕皖輕笑一聲，擺了擺手，“說那些干什么。反正啊，他就是我的英雄。”

高凌仔細(xì)聽著，每一個字都不漏掉。

輕皖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些，他一直以為，輕皖性格使然，才會冷冷淡淡，從來沒有想過那只是偽裝。

他心疼，生氣，自己為什么這么笨，沒有看出來她徒然給自己加上的那些無所謂的壓力，為什么不能讓她早點走出自己設(shè)下的心牢，為什么他不能早一步？

不，不對，沈落倚也是受老師所托。

高凌猛地抬頭，蹭一下站起身，向下俯身扳住輕皖的雙肩，情緒過于激動，忘了控制手上的力道，

“可是，沈落倚會去找你，只是因為老師交代他的！”

不是因為你特別，不是因為懂你，換了個人，他一樣會去找她，他只是在完成任務(wù)！是我，是我因為你的冷，你的笑，你的俏，你的傲，你的全部才來找你，是我單純的只是因為你，而喜歡你！

沈落倚，他根本就不喜歡你啊！傻妞，你到底懂不懂！

高凌眼睛稍有充血，梗著嗓子低吼出那句話，后面一連串的話語猶如卡在了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因為他看見輕皖瞪大眼睛望著他，里面有驚詫，失落，悲哀。

他肩膀一沉，頹然彎下挺直的后背，渾身泄了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不想的，他不想說出來的，他不想傷害她的。可是沒忍住，他嫉妒得發(fā)狂，為什么沈落倚明明完成了一個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的任務(wù)，就能得她如此青睞，他陪著她一點點走出陰霾，她卻從來只當(dāng)他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偏偏就是他啊！”輕皖望著天空，嘴角掛著淡淡的笑，肩膀處傳來隱隱的疼痛，但是卻不及高凌說出的這殘酷現(xiàn)實的萬分之一疼。

對啊，她從來沒有覺得他是因為喜歡她，只不過沒有想清楚原因，可以騙騙自己就是因為他對自己的特殊感情。

心很疼，有一點小難過，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偏偏就是他啊，老師為什么不讓另外一個人來？這難道不算是一種緣分嗎？

高凌也笑了，笑得有些慘淡，他輸了，輸在“偏偏”兩個字上。

還是有些不甘心呢。

事在人為，未成定局，轉(zhuǎn)機(jī)尚存。

“我知道，你是怕我喜歡錯了人。但我不怕，你以后有了喜歡的人，就會明白了！”輕皖呼出一口氣，沖著高凌笑得一臉明媚。

高凌低眉，眼中的失落一層層沉淀下去，笑得卻幾分痞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