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皖走進房中,一股陳朽的味道撲面而來。
眼前是一片昏暗,所有的窗簾都是厚厚的遮光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在外面看到的破了的窗戶前掛著的窗簾拉了一半,有可能是被風吹開的。
房中的布置很溫馨,很日常,迎面看到的沙發上的墊包歪斜著擺在上面,似乎剛剛有人坐在沙發上,把它隨手放在了一邊。茶幾上擺著幾個水杯,也都是隨意放置,上面放著一本攤開的書,書頁之間擺著一張書簽。茶幾角上擺著一個花盆,其中的植物已經剩下了一個光桿,枯黃發黑,看不出來曾經是什么。
沙發對面的電視墻上的電視還完好地掛著,兩邊分別擺著兩個大花盆,看得出來,這里面曾經是兩株發財樹,枝繁葉茂,然而現在也只能從它枯黃粗壯的樹干辨別出來,曾經的它多么的有生命力。
右手邊能依稀看得見廚房里灶子上坐著茶壺,壺蓋歪了,好像里面有水正在沸騰,那沖天而起的蒸汽把它頂歪了一樣。臺上的案板還沒有收起來,和臺邊緣對的整整齊齊,所有的刀具插在刀架上,其中有一把好像被卡住了,懸在那里。地上有一小堆垃圾,已經和厚厚的灰塵融在一起,垃圾旁邊撇著一把掃帚。
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著,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幸福之家,一切如常,好像房子里的人只是有急匆匆離開了。下一秒,他們就會回來,拉開窗簾,打開電視,廚房里會飄出飯菜的香味,一家人又其樂融融。
可是,所有覆蓋在這些東西上面厚厚的灰塵,告訴來到這里的每一個人,在這里居住過的那一家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死氣沉沉,所有曾經鮮活的現在腐朽沉寂的物品,都籠罩著壓抑。
輕皖深吸一口氣,那吸入鼻腔的味道,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像是吃了一口爛樹葉一般。借著從破爛的窗戶那里照進來的光,輕皖看到地上有一串腳印,是剛剛踩過的痕跡。腳印的邊緣很清楚,映在灰塵里,格外顯眼。
輕皖把自己的腳擱在一個腳印上,這個腳印很大,把她的腳包了進去。然而,此時輕皖感受到的不是安全,而是滿滿的心疼。如果有可能,她真的希望她可以強大到無所不能,把落倚保護在風雨之外。他已經承受了太多他不應該承受的了——在那個年紀——一直到現在。
輕皖順著腳印走著,一步踩在一個腳印上。她踩得很小心,注意著讓自己不踩到外面去,輕輕地放下,慢慢地抬起,怕驚擾了地上休憩的塵埃。
她跟著腳印,來到了二樓。
首先看見的一個長長的走廊,走廊的左邊是有些發黃的墻面,右邊有三扇門,中間那扇似乎能隱約看見是打開的,這條走廊中唯一的光就是從中間那扇門照射出來的。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窗子,窗簾拉得緊緊的,不透一絲光進來。地上的腳印順著進了中間的門,輕皖跟著走了過去,站在門前,一眼看見一個人正站在窗前,透過窗簾中間拉開的一點縫隙往外看。
正是沈落倚。
沈落倚一動不動,好像被人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他的身體就像一根柱子,一點搖晃也沒有,甚至聽不到呼吸的聲音。
輕皖覺得自己的心忽然疼到無法呼吸,就好像心臟像一朵花一樣綻放開來,將心中最柔軟的部分暴露出來,夾雜著砂礫的狂風正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在上面。
這個少年,這個總愛穿著白襯衣的少年,總是那么從容,那么淡定,對所有的人都是溫柔以待。可是,為什么這個世界不能好好地對他?
這個像春風一樣輕柔的男孩,像夏日一樣耀眼的男孩,像秋葉一樣靜美的男孩,像冬雪一樣干凈的男孩,張開雙臂,溫柔呵護著身邊的人。
可是,誰來呵護他?
輕皖痛恨自己了。她總是認為沈落倚的優秀是理所當然的,她了解的是他表面的光鮮亮麗,沉浸在他給自己的寵愛中,從來沒有真正想要去了解過這個男孩。
她自以為是地以為喜歡他,以為已經深入了解了他的內心,可是,原來,曾經在他心上留下烙印的東西,她一無所知。
輕皖順著腳印一步步,輕輕地走過去,站在沈落倚身后,伸出雙臂,想要從背后抱住他。然而,雙手在半空中,無論如何都不敢去觸碰沈落倚。她的喜歡,根本沒有資格去安慰這個受傷的男孩。
“輕皖。”
輕皖抬起頭,看見沈落倚已經轉過身,面對著她,面上仍舊是溫潤一片。沈落倚抬起手,把食指放在輕皖眉間,“怎么了,別皺眉,會長皺紋的。”
瞬間,一層霧氣在輕皖眼中升騰而起,這個時候,他仍舊看上去云淡風輕,仍舊在關心她。
“怎么哭了,小哭包?”沈落倚溫柔地為輕皖擦去順著臉頰滑落的淚。
“沈落倚。”輕皖帶著哭腔嗚咽著說道。
“怎么了?”
“你哭出來,你說你很難過,很傷心好不好?”輕皖撲進沈落倚懷里,雙臂環上他的腰,淚水滲進他的衣服里,“你哭出來好不好?讓我替你分擔,你不要一個人撐著,你不要……”
說到這里,輕皖已經是泣不成聲。
沈落倚胳膊垂落在腰間,感受到腰間把自己抱得緊緊的雙臂,還有貼在胸口那張溫熱的小臉,有溫熱的液體從那里滲進來,貼在皮膚上。沈落倚在心中嘆了口氣,把右手擱在輕皖背上,有一下沒一下拍著,沉默著,不說話。
輕皖紅著眼睛,把埋在沈落倚懷中的頭抬起,看到沈落倚的臉上全是落寞和自責。
“落倚。”輕皖小聲叫道。
“我沒事。”沈落倚溫柔地安慰道,攜住輕皖的肩膀,讓輕皖和自己面對著窗子,“來。”
沈落倚把窗簾稍微拉開了一點,輕皖看見外面正對著的地方,正是她和高凌剛才走進來的時候,那個破落的巷口,方才看見的那些落魄閑逛的男人女人,已經換了一批。
夕陽已經泛著粉紅色的光芒,即將消失。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那紅色的光芒才最有感染力,把大地上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層紅色的顏料。只不過,今天這顏料似乎有些過于多了,不像是用刷子一點點細細刷上去的,更像是端起了染料桶,大肆潑灑。
尤其是那個小巷口,紅色的光灑進來,只照亮了那塊區域,格外的亮,格外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