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你這一世的契約魔物娘哦，人家看上去很關心你吧，又是掉眼淚，又是道歉的。一見面就把她送走，不太好吧?！崩蚶蚪z抬起頭看著同樣俯下頭看著她的陸亡的臉龐，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似乎是在為陸亡新找了契約者而生氣。

“這是現在的我最后一次與你見面了，自然是要多陪陪你?！标懲鑫⑽⒁恍Γ骸俺源讍幔可頌榉▌t竟然還有這種無趣的情感，你不是之前一直都包容萬物的圣母姿態么，倒是讓我有些驚訝。不過.....這意味著，你終于想起來了嗎？莉莉絲，不不不，現在是命運?！?/p>

“你不也一樣么，死亡，不，現在是輕浮勇者陸亡。”莉莉絲朝著陸亡的懷里靠地更緊了些，隨后她低下頭，有點不舍道：“因為我的原因，所以你最后留給我的力量，也很快就要耗盡了，是嗎？然后，就意味著，你徹底的輪回，所有之前的記憶都.....”

說到這里，莉莉絲沒有說下去了，因為陸亡的手指點在了她的嘴唇上：“不對，終焉也是起源，不要說一些喪氣話，也別露出沮喪的臉，當初我殺你18次時，哪怕是第19次，我在你面前，被你母親殺死時，你也未曾露出過一絲頹喪，有的只是相信我還會再找你的堅持。當時你母親的表情可真是有趣......說實話，你笑起來的樣子更好看。吶，所謂的徹底輪回啊，不正是給了我們編造出新的記憶的機會嗎？死亡與命運的故事結束了，但是陸亡和莉莉絲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嚴格來說，是陸亡和命運的故事?！?/p>

“可是你是個大騙子，你把自己的一切都舍棄了，卻讓我留下了所有的記憶和力量，這不是很不公平么，以后只有我一個人承受著這種痛苦?！崩蚶蚪z鼓起了小嘴：“而你這個大混蛋，則是一了百了，把一切記憶都丟掉，沒心沒肺地重新開始了?！?/p>

“可是根據我的記憶，這一世依舊是你主動找上了我才對吧，明明之前......”

“嗯？！”

“好吧，是我對您死纏爛打，真是抱歉。”陸亡苦笑一聲。

“抱歉的話，只是嘴上說說就好了嘛？！”莉莉絲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滿意。

“我現在這不是正在向你賠罪么?！标懲霰У酶o了幾分。

“僅僅是抱一下就是賠罪了嗎？宇宙中無數種生物之間的賠罪，沒一種是像這般輕巧的，身為法則，就可以糊弄過去了嗎？”莉莉絲傲嬌道。

“那么，怎么樣才能獲得你的原諒呢？令我頭疼的命運小姐喲?！标懲隹嘈Φ?。

“你......你說呢？”莉莉絲頭上的呆毛晃動著：“那個，人類這邊，不是有道歉的方法的么，你就不能學著點嗎？”

“那么，這樣。”陸亡一把把莉莉絲轉過了身，對著她的嘴唇吻了下去，莉莉絲則是閉上了眼睛，抬起頭迎合了上去，許久，唇分，陸亡微微一笑：“這樣的賠罪，您還滿意嗎？”

“哼，姑且......姑且就原諒你了?！崩蚶蚪z微微偏過頭，但頭上的呆毛卻如同小狗的尾巴一樣，暴露出她心中的興奮，但沉默了一會兒，她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黯然下來，低聲道：“你.....的時間不多了吧。”

“嗯，所以這不僅是道歉吻，也是分別的吻......”陸亡摸了摸莉莉絲的腦袋：“對不起，接下來，能請你陪著新生的我，一起走過嗎？哎，沒想到，到頭來，不可一世的死亡，還是要依靠你啊?！?/p>

“說的像是我有多無情一樣，19次的死亡，千萬年的重生，我都等過來了，還差這短短的一世么.....”莉莉絲突然失去了與陸亡的觸碰感，她心中明了這一刻終將來臨，看著漸漸化作霧氣態的陸亡，想伸出手去抓，卻抓了個空，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不做出悲傷的表情：“我可不希望這一次的死亡，又要讓我再等他一世輪回了?！?/p>

“沒錯。所以，我要用這最后一點力量，來為自己鏟除一個障礙，命運，你會幫我嗎？雖然，這貌似和你的觀念不符合?！焙陟F迅速凝聚起來，一股濃烈的殺機，指向了對面涅槃完畢，恢復了自己的力量，重新準備戰斗的伊吉璃：“但，你肯定會幫我的吧？”

“真是個讓人恨不起來的混蛋，啊啊，母親大人對不起了，就當，就當是死亡威脅我這么做，才不得已的吧?！崩蚶蚪z做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但眼神卻異常堅定地看向了對面的伊吉璃：“雖然這樣很不好，但為了死亡改邪歸正，這種事情......只是做一次，也可以被原諒的吧?！?/p>

黑霧緩緩聚集在了莉莉絲的周圍，而莉莉絲的眼眸，也瞬間染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無數金色的鎖鏈從她周身的空間中冒出，與黑霧交織著，形成了一道道牢不可破的防線。

“商量好戰術了么？”伊吉璃看著面前的莉莉絲，淡淡道：“真是可惜，如此強大的力量，如果之前趁著我力量未完全恢復之前，我可能已經輸了吧，但是，情感讓你們錯過了機會。”

“弱小的生靈，沒有人能夠逃脫死亡。”黑霧中傳來了不屑聲。

“你的命運?！崩蚶蚪z一揮手，周身的鎖鏈霎時間化作了一條條毒蛇一般，朝著伊吉璃刺去。

“已經連上了死亡的盡頭。”黑霧纏上了金色的鎖鏈，鎖鏈頓時變得漆黑一片，但其中的氣息變得危險了起來，鎖鏈刺穿過的地方，連空間都開始晃動了起來。

“隕陽。”伊吉璃單手朝天上舉，天空一下子變成了一片赤紅色，無數巨大的火球從天空中落下，她使用的隕陽遠勝于鳳皇，一時間就可以做到讓上百的火球從天落下，并且精確地牽引著它們砸向了莉莉絲。

“命運加護，絕對的閃避?！崩蚶蚪z比起眼睛，雙手撐起于身側，一道金色的波紋展開，與此同時，伊吉璃操作的火球紛紛失控了起來，朝著四面八方落去，上百火球，愣是沒一個往莉莉絲身邊飛去的。

“熔巖鏡像步伐.....”攻擊不中，伊吉璃只得咬咬牙，準備躲避朝著自己飛快席卷來的鎖鏈。

“死亡法則，臨終前的恐懼?！?/p>

一道黑芒在伊吉璃的眼中閃過，她的身子霎時間繃緊僵硬了，那從未有過的恐懼感，讓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變得冰涼起來，四肢和力量變得不受控制，就像是死亡迫在眉睫，她已經無力反抗，只能就這樣懷著恐懼面對生命的結束一般，這種恐懼感，哪怕她已經將自己煉成了不死身，心中情感無限淡化，都無法避免，就像是恐懼感因為死亡的緣故，被無限放大了一般。

鎖鏈很快就刺穿了她的身軀，將她變得千瘡百孔，但她依舊沒有死。

“哦？將自己保持‘不生’的秘法，介于死生之間，怪不得，對我的殘缺的死亡之力的克制那么大?！焙陟F中的聲音像是贊許，又像是譏諷：“不過，以這樣的狀態活著，和死了有什么區別？將自己變成傀儡，忠實的完成自己的任務？哎，可笑啊?！?/p>

“區區勇者而已，你懂什么！火焰法則，焚盡我可視的一切！”伊吉璃的雙目中流出了鮮血，但相應的，所有洞穿她身體的鎖鏈一瞬間自燃了起來，而莉莉絲周圍也蕩漾起了一層漣漪，顯然是觸發了某種防護讓她沒被點燃，但黑霧就不一樣了，漫天的黑霧頓時化作了一片火霧。

“死亡，真是大意呢，吾等的命運，與星辰相反。”莉莉絲看著被點燃的黑霧，無奈地伸出手，在空中一抓：“從命運的軌跡中，抓出那不和諧的星辰。”

一道紅色的虛影出現在了莉莉絲的手中，而那點燃黑霧的火焰就如同突然被抓取掉了一般，一瞬間被剝離消失。

“多謝了，力量實在是虛弱，連這種法則都沒法第一時間吞噬?！标懲龅牡乐x傳來，隨后便是如同審判一般的語氣：

“火焰也許能夠吞噬一切，以萬物作為自己的燃料來生存，但當它焚盡了一切之時，也是它自己的落幕之刻?！标懲龅穆曇魢@息著，似乎是在為伊吉璃的末路而嘆息：“我看見你的死亡了，死亡悖論，火焰之殤，無物可燃之死。”

伴隨著四周一陣模糊，所有的火焰在一道黑芒的照耀下，全部銷聲匿跡了，而伊吉璃則是拖著千瘡百孔的身軀，從空中徑直地墜落下，此時此刻，她體內的所有力量在陸亡的一句話的作用下，全部地“死亡”了，毫無例外的，自己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魔物娘，甚至還不如幼生體，這種直接剝奪他人力量的手段，她毫無抵抗之力。

她知道，自己輸了，徹底地輸了。

“沒想到，勇者還有這種手段，我還是輸了啊?！币良а鲱^朝天，看著落到她身旁的莉莉絲，以及那已經淡的幾乎不可見的黑霧，頹然一笑：“這就是臨死前的釋然感嗎？當我把自己的執念放下時，突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也許死亡，本來是我的宿命吧?？墒?，我只是想活下去，這有錯嗎？”

“你沒錯，任何生命都有努力活下去的權利?！崩蚶蚪z蹲了下來，看著她的臉龐，替她擦掉了臉上的塵埃和淚水：“我看見了你的命運，其實，我很同情你?！?/p>

“是嗎，吾這一生落幕之前，換來的只有一份同情......”伊吉璃緩緩閉上了眼睛，有氣無力道：“成王敗寇，我不恨你們，我只是恨命運不公而已，如果我不是鳳凰娘一族的巫女的話......罷了，現在的我，只是伊吉璃的替代品而已吧，又有什么資格說這些呢？”

“無論你變成什么樣，你永遠是你，不是嗎？野心也好，不甘心也罷，都是伊吉璃你存在過的證明啊。吶，伊吉璃，我問你，你后悔嗎？”黑霧中傳來了陸亡那平靜的聲音。

“你還真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伊吉璃苦笑一聲，隨后舒了口氣：“沒錯，我并不后悔，最起碼，我做到了歷代巫女都沒做到的事，我也體會過了家人的溫馨。只是，唯一的遺憾，是不能再和之前一樣，陪著像伊絲姬了，我啊......一直把她當作我的親生女兒。為了野心，我對她做了那么過分的事情，她肯定會恨我的吧。吶，勇者，作為伊吉璃，我能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嗎？勇者的話，不會拒絕向我這種，臨死前魔物娘的最后心愿的吧？”

也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伊吉璃似乎放下了一切，語氣也變得溫柔了下來。

“你說吧?！?/p>

“在我死后，能幫我，好好照顧伊絲姬嗎？我不想......讓她當上巫女，走我的這條被禁錮的路，請你帶她，去大陸上.....旅行吧.....她.....總能.....幫上忙的......她是個......很聽話的孩子，只是……太……單純了?！币良У穆曇糸_始斷斷續續起來，顯然是軀體已經支撐不住了。

“我答應你......這份記憶，我會記住的?！焙陟F也開始漸漸收縮了，莉莉絲看著這一幕，默默轉過頭去，一言不發地抹著眼淚，她知道，面前兩人的時間都不多了，但同樣的，這場對話，是兩人為自己的后事，進行最后的承諾與囑托。

“那就好......”伊吉璃不說話了，靜靜等著死亡的降臨。

“最后，我想告訴你，其實我覺得，伊絲姬，并不恨你，她，果然還是最掛念著你的吧，她其實一直都把你當成自己的另一位母親來看待的.....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哪怕這一秒，也是如此，未來，我相信一直都是如此?！标懲龅穆曇粢沧兊孟”∑饋?，這也是他快要消失的征兆，但閉著眼睛的伊吉璃也沒有發現。

“是這樣......的么......”

聲音歸于沉默，伊吉璃面帶著微笑逝去了，她的身體失去了魔力的支持，漸漸化作了飛灰消失，那是煉體后必然的結果。

“我的時候也到了啊，命運......不，是莉莉絲......之后......請多多指教了?！?/p>

“死亡......等......”莉莉絲想要伸手去抓住那團漸漸縮小的黑霧，卻只抓了個空。

什么嘛，就連最后的道別，都是那樣的隨便，都不等人說完話......混蛋......這一世，作為報復，我可不會再那么寬容了。莉莉絲摸了摸眼角的眼淚，等著黑霧重新變回陸亡。

她微微一愣，不知何時自己脖頸處的金色印記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這說明，自己的陸亡的契約，重新恢復了。

黑霧在伊吉璃化作了灰燼后，也漸漸聚攏在地上，化作了一個人形，陸亡重新躺在了那邊的地上，只見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了這片灰暗的天空。

一道金色的光芒劃破了這片灰暗，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張親切的臉龐，這張臉龐，讓他身體上的沉重，心靈上的疲憊，精神上的勞累，瞬間消散一空，剩下的，只有一份感動，一份滿溢的溫馨。

“你醒啦，陸亡?！蹦鞘抢蚶蚪z的笑顏：“莉莉絲很擔心你呢，看見你就這樣躺在這里，所以一直在等你醒來，陸亡還真是貪睡呢。”

“抱歉，莉莉絲?！标懲龈杏X自己的記憶似乎斷了一層，想不起來在自己和伊吉璃戰斗失敗后發生了什么，但看樣子自己貌似沒有死，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只能先道歉了。

只是，陸亡沒有察覺，莉莉絲的眼眶，紅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