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飛舞、寒梅綻放，又是一年冬日，梅花依舊，人事非。

成慶三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沈明裳著一襲大紅羅衣，披一件狐裘披風，忽而踏雪折梅，細嗅冷香，忽而尋著一處看去，露出淺淺笑容。

尋著沈明裳的視線看去，只見窗邊榻上倚著一人，正是元誠。元誠閉著雙眸躺在那里，嘴角似掛著笑，一動不動，仿佛畫中仙。

忽然，遠方傳來巨響，厚重磅礴，經(jīng)久不息。

咚——咚——

“三年，也該結束了。”沈明裳呢喃。

這聲聲巨響，是西北軍攻陷帝都的信號，而這里面，有沈明裳的手筆。

今日一切，是她為元瀚精心準備的“大禮”。

元瀚滿身狼狽出現(xiàn)在梅園時，沈明裳沒有丁點意外，冷冷道：“本妃等你多時了。”

“沈明裳，朕哪里對不住你，你要這般對朕？布防圖，你如何得到布防圖的？”元瀚隔著幾叢梅花，沖沈明裳怒吼。

他自問待沈明裳不薄，為什么就是捂不熱她的心。只要他有的，都可以給她；而她想要的，亦千方百計送到她面前。為什么？為什么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不甘心。

沈明裳不知元瀚所想，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她攏了攏身上披風，回答：“殺夫之仇，夠不夠？”

“沈明裳，當年和你有婚約的是朕，朕才應是你的夫、你的天，是你該想著、念著的人。”元瀚說道。

這樣的話，沈明裳不止一次聽過，只覺可笑無比。她的夫君，只有那人。想著他，念著他，沈明裳臉上浮現(xiàn)笑意，暖暖的，似能將冰雪消融。

三年來，沈明裳只穿素衣，不施粉黛，不露笑意，元瀚甚至忘了她著華裳、言笑晏晏是何樣子。突然見她展顏露笑，元瀚愣了一下，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你怎么可能找到他？”元瀚大吼。

三年前，他搶走元誠尸體，用來威脅沈明裳。他將元誠的尸體藏在隱秘處，沈明裳怎么可能找到。不應該的，她不可能找到的。不管元瀚如何不愿相信，這都是事實。

沈明裳道：“他是本妃夫君，本妃自然會找到他。”

“沈明裳，他死了三年，而朕也等了三年，你還想如何？朕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難道還比不上一具尸體？”元瀚收回視線，瞪著沈明裳質問。

沈明裳遙遙看著元誠，“本妃的夫君，世間無雙，只此一人。皇上就算坐擁天下江山，也不及他一分一毫。”說到這里，沈明裳頓了一下，話里帶上諷刺，“況且，這天下之主的位子，也不知皇上還能做幾時。”

“沈明裳，朕現(xiàn)在還是皇帝。”元瀚大笑，“來人啊，給朕將他碎尸萬段。”

元瀚話落，梅園四周沒有任何動靜，只有雪花星星點點飄落。

“你——”元瀚大驚，“朕安排在梅園的人呢？”

“皇上真是天真，他們，當然是都死了。”沈明裳眼底冷然決絕，“元瀚，三年前是本妃無能，才讓你搶走他。現(xiàn)在，你以為你還有那機會傷他分毫？”

話落，沈明裳嘴角溢出黑血，觸目驚心。

元瀚忽覺氣血翻涌，抬手封住周身穴道。見狀，沈明裳冷笑，“晚了。”　　

“沈明裳，就算如此，朕也要拉著你一起下地獄，你休想和他在一起。”元瀚瘋狂撲向沈明裳，卻在距離沈明裳一丈遠的地方停下。沈明裳面前悄無聲息出現(xiàn)一人，執(zhí)劍擋住元瀚。

看著這人，沈明裳冷喝，“誰讓你回來的？”

“王爺生前吩咐我等護好王妃，王妃在哪里，九幽衛(wèi)就該出現(xiàn)在哪里。”幽寒說道。

幽寒身上彌散著血腥味，就在不久前，他和另外幾人經(jīng)歷了一場廝殺，拼死將元誠帶回梅園。

“本妃命令你離開。”沈明裳沉著臉下令。

“王妃，您的命令，屬下無法執(zhí)行。”幽寒話落，欺身逼近元瀚。

曾經(jīng)的太子殿下，文治武功具屬上乘，他中毒，幽寒重傷，誰都討不了好。最終，幽寒死在元瀚手里，而元瀚吐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上，整個人狼狽至極。

沈明裳拖著虛弱的身子走到兩人身旁，抬手為幽寒合上眸子，冷眼看著元瀚道：“看今日種種，你可后悔當日算計元誠、逼死先帝、害死睿王，踩著父兄的尸骨踏上皇位。”

“這皇位本就是朕的，是他們不識好歹。”元瀚說。

沈明裳大笑，“是嗎？本妃等你眾叛親離、被天下唾棄。你放心，我下的毒雖然厲害，但一時半會還要不了你的命，你可以好好享受最后的帝王人生。”　　

沈明裳說完，轉身朝屋子走去。

頃刻之后，屋子燃起大火。

雪地梅林里，元瀚跪坐在那里，看火舌肆虐，大笑，“沈明裳，你贏了。”

一世情深，只為一人。

而這一人，不是他。

沈明裳來到元誠身邊，將自己依偎進他懷里，輕聲道：“言之，三年了，令昭很想你，很想很想。”說著，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輕輕的，軟軟的。

元誠現(xiàn)在的樣子，與睡著了一樣，但只要接觸到他，就會明白，他確實死了。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溫度，除了這副不腐不臭的身體，和其他死去之人沒什么區(qū)別。

沈明裳眷戀地看著元誠，仿佛要將他的容顏融入骨血，以待來世尋他，“言之，對不起，令昭沒依你所言離開京城，沒做到答應你的事。你的身體，我不會留給任何人，就是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言之，等我……”

……

烈火焚身，死生相依。

沈明裳又看到了那場大火。

“言之……言之……”

沈明裳只覺自己身處一片混沌中，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聽不到，只能一遍又一遍喚著一個名字。她拼命地呼喊著，卻沒人回應，似乎這天地間，只余她一人。

“不要怕，我在……”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傳來溫柔話語，令她著迷、貪戀。沈明裳努力想抓住什么，卻什么都抓不住，那種虛無、飄渺的感覺，令她難受極了。

“我在，我就在這里！”

是誰在說話？

她又是誰？

“沈明裳，我是言之，醒來，快醒來！”

她是沈明裳，她的言之在喚她。

醒來——醒來——

沈明裳猛地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