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有言，太子殿下俊逸風流，習文武，通六藝，知國事，閨中女兒爭相慕之。

便是沈明裳，也無法否認，元瀚確實有一副好皮囊，一個好身份，一份好才華；若說缺點，大概就是矜傲了一點，自負了一點，自以為是了一點。作為一國之君，不管是矜傲、自負，還是自以為是，只要沾上些許，都是致命的缺陷。前世，元瀚眾叛親離，與他的性格不無關系。

“奴才拜見太子殿下。”遠遠見著元瀚，常遇迎上前行禮。

元瀚客氣道：“公公無需多禮。”

常遇作為皇帝身邊的紅人，王公大臣、后宮妃嬪都會給他幾分面子，元瀚也不例外。都道“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常遇只是一介奴才，卻是隨侍帝王的奴才，有時，他的一句話甚至能影響帝心。這樣的人，只要腦子沒毛病的人，都不會輕易去開罪。

“殿下折煞奴才了。”常遇說著謙卑話兒，直起身子，退到一旁。

沈明裳和元誠相攜走來，停在元瀚面前，景簫隨在主子身后，跪下行禮。

元瀚臉上春風得意，喚道：“三皇兄。”視線掃過沈明裳時，臉上露出一絲疑惑，“三皇嫂這是？”這時候，沈明裳不應該出現在鳳儀宮嗎？面對沈明裳，元瀚沒半點尷尬，仿佛不認識她一般。這般本事，常人不及也。

沈明裳心性堅韌，重生回來，除在元誠面前頻頻失態，其余時候都能收斂心緒、不露差錯。再見元瀚，便是恨不得再一次送他去死，臉上也不會顯露半分。這會聽他提及自己，也只是站在元誠身旁，低著頭，不說話，將“出嫁從夫”體現到極致。

元誠偏頭看了眼沈明裳，見她一副“事不關己”模樣，這才淡淡解釋，“父皇旨意。”

其實，不必元誠解釋，元瀚也猜到了沈明裳為何會出現在這里，畢竟前面就是明乾宮。想著多年來皇帝對元誠的偏愛，元瀚說道：“既是父皇旨意，本宮先走一步，不耽誤三皇兄、三皇嫂給父皇請安。”

“太子，請。”

元誠的態度，說不上親近，更談不上恭敬。依禮法，已是對太子不敬，只不過太子殿下并未在意，提步離開。至于是真的不在意，還是不得不在意，恐怕只有元瀚自個清楚。

“走吧，不要讓父皇久等。”元瀚走出十幾步后，元誠對沈明裳如是說道，然后邁步朝明乾宮走去。

沈明裳跟上元誠步子，落在衣袖里的手攥緊、放松，反復幾次。元誠獨得圣寵，其他皇子、公主會沒想法？怎么可能沒想法，只是礙于皇帝威嚴，不敢表現出來罷了。前世，元瀚執著沈明裳，未必沒有嫉妒元誠的心思。

明乾宮以漢白玉石為基，既顯尊，又明勢。望著巍巍明乾宮，沈明裳深吸一口氣，隨元誠從左路石階拾級而上。不管皇帝對元誠是何心思，這條岌岌榮華路，她陪他一起走。

“稟陛下，寧王殿下、王妃娘娘到了。”常遇通稟。

“宣！”

東配殿里，皇帝屏退左右，只留常遇伺候。沈明裳和元誠進入東配殿，跪下行禮，齊聲道：“兒臣拜見父皇。”

沈明裳原以為隨元誠到明乾宮只是請安謝恩，卻不想皇帝吩咐常遇準備茶水。沈明裳疑惑，抬頭看向元誠，元誠沒說話，只是朝她點點頭，示意她不用多想。沈明裳接過茶盞，恭恭敬敬奉茶，“父皇，請用茶。”

“好，好！”皇帝連說兩個“好”字，呷了一口茶，又道：“常遇，宣旨。”

常遇捧出圣旨，高喊：“寧王妃接旨。”

“皇帝詔曰：寧王嫡妃沈氏，端敏孝賢，賜玉如意一柄、紅珊瑚一株……欽此！”

請安、奉茶、接旨、謝恩，兩人在明乾宮逗留的時間并不長。離開明乾宮，沈明裳一邊走一邊問元誠，“兵法云‘將欲取之，必先與之’，王爺可曾聽說？”說罷，不待元誠回答，晃了晃手中圣旨，又道，“父皇此番厚愛，妾身怕承受不起。”

不給皇后請安奉茶，明乾宮中豐厚賞賜，這般厚待，可謂恩寵有加，但也忒得罪人。“盛極必衰”的道理，皇帝不會不懂，元誠也不會不知，偏偏兩人都在裝糊涂。

沈明裳這般直說，到讓元誠有幾分意外，想了想后打趣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王妃可是怕了？”元誠清楚，沈明裳不會怕，如果她怕，就不會這么直白的說出來了。

聽出元誠話里的調侃，沈明裳撇撇嘴，反問，“有王爺護著，妾身需要害怕嗎？”

兩人都是聰明人，有些話，點到為止即可。

元誠知皇帝寵著他別有目的，沈明裳也看出了什么，只是誠如元誠所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們只能受著，除非……

“時辰尚早，可以到千樞殿小憩一會。”元誠提議。

兩人朝千樞殿走去，宮女太監見到兩人，退到一旁行禮，待兩人從面前走過后，才起身離開。元誠和沈明裳，都已習慣了這種陣仗，心底沒什么感覺。倒是景簫，莫名享受這種被人跪拜的感覺，盡管這些宮女太監并不是向她行禮。

沈明裳瞥見景簫臉上的得意之色，嘴角微微翹起。

兩刻鐘后，元誠和沈明裳踏進千樞殿，宮女太監齊聲迎候。元誠揮退伺候的人，徑自走到軟塌旁，懶懶靠了上去，閉上眼睛說道：“王妃可隨意。”

沈明裳見他眉眼間難掩倦色，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妾身隨柳老太醫學過幾年針灸推拿之術，王爺若不嫌棄，可容妾身一試。”

“有勞王妃。”

得了元誠準話，沈明裳挽起衣袖，坐在他身邊，先從雙手開始。沈明裳學針灸之術、推拿之法，是為了照顧雙腿不便的祖父，幾年下來，也算有所成。提及柳老太醫，沈明裳想到了另一人，心底生出些許感慨，亦有幾分思念。

元誠感受著沈明裳的力量，身子漸漸放松，忍不住昏昏欲睡。元誠身體本就不好，昨兒折騰一天，夜里又沒休息好，這會確實累及。

“王妃不必憂心，護你周全，元誠還是能做到的。”

元誠的聲音越來越低，沒多會就睡著了。看著他的睡顏，沈明裳暗道：我也會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