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時分，天色昏暗，安淑宮里，宮婢忙著掌燈，一個個放輕動作，不敢弄出聲響，生怕因此惹惱主子而平白遭罪。

主殿，朱淑妃靠著椅背，腳邊，四散著瓷片，無人上前打掃。約莫半個時辰前，皇帝擺駕安淑宮，在這里留了不到一盞茶功夫，匆匆離開。皇帝離開后，朱淑妃怒極之下摔了手邊茶盞，整個人失魂落魄地倒在椅子里。

皇帝離開時，常公公傳圣上口諭：淑妃娘娘御前失儀，禁足一月。

不過小半個時辰，朱淑妃被禁足之事傳遍后宮，一時有人高興有人憂心。

鳳儀宮里，皇后得到消息，臉上露出笑容。六皇子做的事，雖然不易被人發現，但只要有了方向，朝著這個方向去查，還是能找到痕跡的。在皇后眼里，是六皇子出手還是朱淑妃出手，本質上沒有區別，左右不過是結果有些出人意料。

宋嬤嬤回到安淑宮，進入主殿發現淑妃娘娘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模樣，心下大驚，不自覺放輕說話聲音，“娘娘，六殿下那邊，有消息了。”

“說。”朱淑妃坐直身子，冷著臉吐出一個字。她這般模樣，便是在她身邊伺候了多年的宋嬤嬤也感到害怕，也讓宋嬤嬤清楚地意識到自家娘娘心情有多糟糕。

宋嬤嬤在心底組織一下語言，回話道：“娘娘，六殿下也被禁足了，老奴沒能見到六殿下。六殿下身邊的小德子轉告了老奴，六殿下說了，外面的流言，是他一時興起讓人做的，本意只是想為難寧王妃，不想被陛下知道后，想多了。”

“為難寧王妃？”朱淑妃站起來，“這話何解？”

宋嬤嬤想了想，說道：“回娘娘，三年前老成國公去世，幾位殿下到成國公府祭拜，當初似乎鬧出了事，六殿下回來后心情不是太好。現在想來，六殿下可能那時候與寧王妃結下梁子，這才會想著算計寧王妃。”

“就因為這？”朱淑妃不是太相信，只是除了這個理由，似乎又找不到理由來解釋六皇子所為。

宋嬤嬤回答，“六殿下還小，難免小孩子心性。”

朱淑妃點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然后又道：“那孩子也是，做這樣的事前也不給本宮通個氣，要不是陛下過來興師問罪，本宮還蒙在鼓里。”

這回，宋嬤嬤沒接話，只是聽著。朱淑妃也沒想聽她說什么，繼續說道：“不過散播了幾句謠言，瞧陛下那興師問罪的模樣，活像本宮殺了寧王殿下似的。”

“娘娘，陛下向來偏寵寧王殿下，這次的事牽扯到寧王妃，間接算是扯上了寧王殿下，陛下一時火大也在情理之中。”宋嬤嬤上前伺候，“等娘娘能出去了，找陛下服個軟，事情也就過去了。”

“哼。”朱淑妃冷哼一聲，憤憤不平道，“陛下偏寵寧王，還不是為了那個女人。她活著本宮爭不過她，她死了快二十年，本宮還是爭不過她，她……”

“娘娘慎言。”宋嬤嬤大著膽子打斷朱淑妃的話。

寧王殿下是生母，當初那個寵冠后宮、風華無雙的女人，是后宮一大禁忌，不準人提起。朱淑妃只怕是氣狠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本宮知道，只是……”不吐不快。

一個民間女子，因緣巧合救了陛下，被帶回宮中，短短時間里，幾次擬升位分，最后被冊封為皇貴妃，只比皇后位分低，將她壓在腳下，這叫朱淑妃如何能甘心。當初皇貴妃難產而死，朱淑妃心里說不出多痛快，只是后來見皇帝那般寵著皇貴妃所出的寧王殿下，心里又有了疙瘩。

“娘娘，陛下就算再偏寵寧王殿下，也只能那樣，但是……”宋嬤嬤看向鳳儀宮方向，“那對母子，才是娘娘真正的敵人，您要多為睿王殿下想想。”

聽到這里，朱淑妃一下子找回了理智，緩緩道：“你說的對，為著睿王，本宮也不能讓陛下生厭，寧王殿下的事，來日方長。”就怕那個病秧子活不到那時候。

千禧殿，六皇子坐在桌案后，雙腳抬起來擱在案上，手里提著一個鳥籠子，在逗鳥玩。在外人眼里，六皇子就是個十足十的紈绔，整天遛鳥騎馬，還玩色子斗蛐蛐，就算是去書房，也沒認真上課，比起一母同胞的睿王殿下，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睿王殿下五年前自請前往邊關，幾年下來，博有威名，在武將中更是被人看好。這些年，以王家為首的太子一派和以朱家為首的睿王一派，沒少互相弄幺蛾子。皇后出自王家，王家乃百年世家大族，根基極深，現在的丞相，正是王家之人。而朱家，握有兵權，是隨太祖打天下發展起來的，根基不深，但在武將中，深有威名。

小德子進來，恭敬回話，“殿下，信讓人送出去了。”小德子不太敢看六皇子，沒人比他更清楚六皇子的脾氣，這是個喜怒無常的主，也是個狠心的主，他想活著，不敢找死。

六皇子頭也不抬，繼續逗鳥，“鳥啊鳥啊，再有半年多，本殿下就能出宮，到時本殿下自由了，你也就自自由了。在這宮墻里，做什么都不方便，至于本殿下那母妃，她眼里只有二哥，就算二哥逃到了邊關，他們也不打算放棄他。同為皇子，二哥能爭的，本殿下為何不能爭。”

那番為難寧王妃的解釋，騙騙他母妃還行，騙朱家那個人精，卻是不行的，少不得去封信。

“小德子，你說說，本殿下哪里比二哥差了。”六皇子抬頭，眼底透著陰鷙看向小德子。

小德子惶恐，跪下急急巴巴開口，“殿下自是優秀的。”

“呵。”六皇子冷笑一聲，放下腳，站起來，將鳥籠子往小德子身上一扔，進了里屋，“我元櫟終有一天要將所有人踩在腳下。”

小德子捧起鳥籠，看著里面已經斷氣的鳥，忍不住為自己的命運悲哀。這鳥的今天，也許就是他的明天。淑妃娘娘若知道自己的偏心將兒子逼得心里扭曲，不知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