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裳出現在門口的一瞬,元誠眼底閃過慌亂,急忙低下頭,用帕子擦去嘴角血跡,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他不后悔和元瀚爭一局勝負,卻后悔沒能再快一點結束棋局。這副身子,終歸經不起折騰。
臉色蒼白,心血翻涌,身體上的種種不適,元誠沒放在心上,也不在意。只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他不在意的東西,有人會替他在意,元誠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沈明裳。
元瀚放下手中捏著的棋子,抬眼看沈明裳。只見她周身籠著寒意,眼底盈著怒火,不再是那副惹人生厭的冷漠模樣。偏偏,這一切不是為他,元瀚心底不是滋味,總感覺錯失了什么。
毓敏公主和九皇子緊隨她過來,見沈明裳站在門口,不敢上前。只一個背影,就讓毓敏公主和九皇子心生害怕。
沒錯,就是害怕,沈明裳現在的氣勢,很嚇人。
“流伊,請孫太醫過來。”沈明裳深吸一口氣,吩咐一句快步走到元誠身邊,伸手抓過元誠手腕。
元誠掙扎,不想讓她檢查,沈明裳沒放手,冷著臉道:“我不想對你發火。”
沈明裳說這話時,透著隱忍,似乎在壓制某種情緒。元誠苦笑,乖乖讓她把脈。
毓敏公主走進屋里,看著屋里散落的棋子以及沈明裳越來越黑的臉色,打了個寒顫,只覺天氣一下子變涼,好想逃,但不能逃。九皇子扯著毓敏公主衣袖,躲在她身后,只探出一個腦袋,小臉皺成一團。
元誠抬頭看沈明裳,想說自己沒什么大礙,但對上沈明裳眸子,發覺想說的話是那么蒼白。沈明裳精通醫術,自己的身體情況,她只怕更清楚。
幾人無話,屋子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
最后,還是毓敏公主試探著開口,打破局面,“三皇嫂,三皇兄如何?”看看元誠蒼白的臉色,再看沈明裳黑得不能再黑的臉,毓敏公主只覺自己說了句廢話。
“如何,還能如何。”沈明裳語氣平平,“嫌命長,找死唄。”
這話一出,毓敏公主哭喪了臉,她活該,自個往槍口上撞。能說出“找死”這樣的話,三皇嫂果然很生氣,她能不能找借口開溜啊!
毓敏公主糾結時,沈明裳又開口了,一下子解決了她的問題,只聽沈明裳說,“景笙,送客。”
與毓敏公主不同,聽見這話,元瀚一下子沉了臉。毓敏公主發現什么,看著元瀚道:“太子皇兄,該回宮了,父皇會擔心的。”
他們和元瀚一起出宮,當然要和他一起回去。
毓敏公主話落,元瀚暫時“離家出走”的腦子終于回來,關心道:“本宮等孫太醫過來。”元誠究竟如何,他要有個譜才好計劃后面的事。他和元誠下棋,害他吐血,不管其中原因如何,少不得被皇帝懲罰,不過是罰的重一點還是輕一點。
沈明裳哪能看不出元瀚心思,又道:“寧王府廟小,容不下太子殿下。”
元瀚驚訝,看向元誠,后者說:“天色已晚。”
屋外,太陽剛剛西沉,絕不存在“天色已晚”,元誠明擺著在送客。
若是在別處,元瀚早就拂袖而去,但這里是寧王府,元誠剛剛吐了血,這時候,他絕對不能離開。元瀚沉著臉,不說話,也不準備離開。
看出元瀚心思,毓敏公主只覺流年不利,思考利弊后說道:“三皇兄,三皇嫂,回宮不急一時,等孫太醫過來看過,我們再回去,父皇問起時,毓敏也不會一問三不知。”
除了不知事的九皇子,其他幾人心里都清楚,元瀚這個時候,不宜離開。不管皇帝對元誠有多少算計,只要他一天還是那個受盡圣寵的寧王殿下,就注定今兒的事元瀚討不了好。
“韓青,送太子殿下離開,他不想走,就扔出去。”沈明裳面無表情吩咐。
扔……扔出去,毓敏公主大驚,張著嘴看沈明裳。
韓紫、韓青不知何時出現在屋外,聽見沈明裳吩咐,韓青面癱著臉進來,對元瀚做出一個請的動作。看他這架勢,元瀚要是不走,絕對會被扔出去。元誠沒有說什么,擺明了支持沈明裳,她想做的,亦是他想做的。
古語云“兩利相衡取其大,兩害相較取其輕”,元瀚權衡利弊后,看了一眼毓敏公主,見她點頭后,這才站起來說道:“三皇兄受傷,本宮難辭其咎,既然三皇兄不想見本宮,本宮離開便是。毓敏留下來,聽聽孫太醫怎么說,回宮后好向父皇交待。”
話落,元瀚起身,獨自離開。九皇子一臉疑惑,想問什么,被毓敏公主捂住嘴。
沈明裳只是純粹的不想看見元瀚,毓敏公主留下就留下,省得沒個見證人。見沈明裳沒再送什么,扶著元誠往后面床榻走去,毓敏公主松了一口氣,亦存了一口氣。
松氣是因為沈明裳沒再“送客”,存了氣,其實也好理解。在宮里,皇帝寵著她,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讓她受氣,但在元誠面前,她必須斂氣所有的嬌氣傲氣,這讓一向驕傲的毓敏公主如何能心里舒坦。只是再不舒坦,她也只能忍著,在她五歲時因為搶元誠東西被皇帝罰時,毓敏公主便明白了這個理。
皇帝對元誠的偏寵,妥妥的為他拉仇恨。
來到床邊,沈明裳拿過軟枕,讓元誠靠著。韓紫跟了進來,遞上溫水、空杯子讓元誠漱口。嘴里泛著血腥味,其實并不好受。
孫太醫來得很快,為元誠把脈后,怒道:“胡鬧、簡直胡鬧。”
毓敏公主沒進里屋,但聽孫太醫這么說,不由為太子擔心。
“殿下大病初愈,便這般思慮過重,是想再躺十天半個月嗎?”孫太醫沒好氣道。
元誠無奈,說道:“沒您說的那么嚴重,休息幾天就能恢復。”
孫太醫吹胡子瞪眼睛,“您是大夫還是老夫是大夫?”
“您老是。”元誠回答。
孫太醫又道:“老夫是大夫。”言外之意,我說的才是有理的。孫太醫數落了元誠一頓,起身去開方子,沈明裳插話,“孫太醫,方子里不用加甘草,要是適合,可以多加一些黃連,殿下想吃苦的。”
孫太醫握著筆的手一頓,抬頭就見寧王殿下在苦笑,而寧王妃冷著臉。孫太醫腦子一轉,瞬間明白了沈明裳的意思,重新開方子。
王妃所言甚是,殿下確實想吃苦,就該多加黃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