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的眼皮動了動,隨后睜開了黑眸平靜的雙眼,他輕動了下手臂,酸痛感傳來,看來是大戰之后的后遺癥了。
他咬咬牙,輕手輕腳爬了起來。旁邊躺著尼克和阿德利克,他倆此刻仍舊在夢鄉之中。
“這是哪?”亞瑟環顧四周,然后徑直朝外面走去,那邊有刺眼的光亮,應該是出口之類的東西。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十分吃力,不得不耗費他所有精神,每一個輕微的舉動都會拉扯渾身的傷勢,讓他冷汗狂流。
人一出來,立刻就被刺眼的亮光直射,剎那間失去了視線,不過很快就又恢復了過來。
濃重的血腥味,雜亂的聲音,水手吆喝著抬動海獸尸體,這里是屠宰碼頭,亞瑟很快反應了過來。
他現在就站在某個屠宰車間的外頭,這邊他以前很少來過。畢竟這里的人都是些富有經驗的狠人,而且身上沒有帶有金幣,如果他來這里偷錢的話,不僅什么都得不到,反而會被抓住活生生扔進港口里,淪為海獸的食物。
亞瑟就靜靜站著不動,看著屠宰場的人進進出出,那些人身上滿是血跡,那是海獸的血,帶有一股經久不散的腥臭。
這時一個步履匆匆,低拉著腦袋的人從里面快速走來。
這人一頭臟亂長發,披著棕色破大衣,里面是破爛的皮甲,雙手布滿污垢,他神色慌張,眼神畏畏縮縮,像個第一次出門的孩子那般怕生,不,他比這夸張多了,簡直是在畏懼所有東西。
這人走得很快,幾乎就是在跑著。他沒有注意到眼前的亞瑟,一把就將亞瑟撞開,沒有回頭,更加慌張走遠了。
亞瑟本來就傷重,被他這么一撞,渾身火辣地痛,嘴唇立馬就白了,差點就支撐不住倒地。
“喂,貝克,你可別再過來了,快跑得遠遠的,我可不想被你拖累,這種莫名其妙的死是最不值得的,我又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一個屠夫拿著碩大的宰刀跑了出來,邊跑邊大喊,氣急敗壞的他明顯是追著撞到亞瑟的人跑出來的。
屠夫圍著血跡累累的工作服,手中那把造型怪異的刀是為了方便切割海獸而特意打造的,他身材不高,卻非常壯,三個亞瑟拼在一起才有這樣的粗大身板。
“唉,我的倒霉的朋友,愿胡子女士保佑你平安無事!”屠夫看人已經消失在了人流中,隨后嘆息一聲。
“大叔,那人怎么回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么害怕的人呢?”
“嗯?”屠夫轉頭一看,“原來是個小鬼頭啊,你應該不怎么到屠宰碼頭這邊來,要不然不會不知道這個恐怖嚇人的傳說,不,這確實是個事實,而非人們口口相傳的恐怖故事!”
亞瑟見這個壯碩的屠夫有給他描述這件事的興趣,心想,他大概是心里憋的太久了吧,所以才十分想跟其他人述說。
“這件事我跟許多人說過,但是都沒人相信,這里的人都把它當做一個恐怖的故事,當中茶余飯后的小故事,”屠夫的神情變得十分嚴肅認真,眼神中還有著恐懼,“我的摯友,貝克.尼德就是這恐怖故事里的一員,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也會把這當成奇怪的故事罷了。
“七年前,我和尼克從瓦羅蘭大陸來到這里,開始在屠宰碼頭安家,尼克是個血液里流著不安分因素的冒險者,他喜歡海上的危險旅程,因此成為了獵海人的一員,而我就在屠宰車間工作,干著分割海怪尸體的低等分工,工資微薄,僅有幾個銅板,但是我已心滿意足。尼克與我不同,錢袋里金幣作響,如果不發生意外的話,他肯定可以成為有錢人之一。
所有的一切變故就發生在了一個夜晚,他接受了一個沒有經驗的新船長的邀請,踏上了“驚懼號”。這是一艘大船,桅桿高聳入天,帆布如同大海,那是我在送別尼克時所見,天啊,我相信沒有任何的巨浪能夠掀翻這艘巨艦。尼克笑著與我揮手告別,當時沒人會知道這艘“驚懼號”將成為了船上每個人的夢魘。
和尼克一起被這位新船長邀請的還有許多的經驗豐富的獵海人,其中之一就是血港那邊頗有名氣的魚叉手——派克!這位老練勇敢的魚叉手和我一樣,本來干著屠宰場低微的工作,但是他不滿足于微薄的工錢,央求其他船長帶他出海,而他也有著出色的本領,最后成為了最厲害的魚叉手之一。聲名鵲起的他同樣被哪位新船長瞧上了,給了他許多的金海妖幣,讓他一同出海。就這樣,新船長的“驚懼號”朝著大海深處起航了!”
屠夫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找了個地方隨意坐了下來,同時揮揮手,讓亞瑟坐過來。
亞瑟坐在了他的左邊,等著故事的后續。
“這艘船在三天之后回來了,船身布滿傷痕,其中還有像是被巨大海獸啃了一口的痕跡,船上的人幾乎都平安無事,唯有一人永遠留在了海底!”
“是哪位叫派克的魚叉手么?”亞瑟問。
“對的,他的死是件不幸的事情,但是卻引發了后續的恐怖故事。安全歸航的尼克找我去酒館喝上了幾杯,同時繪聲繪色向我簡述了船上發生的事。“驚懼號”駛入深海后,一路收獲頗豐,這都要得益于一群老練的獵海人,他們越走越深,不久就遇到了一條巨大的琢珥,它比驚懼號還要大上兩圈,新船長興奮的叫了起來,他知道,發大財的機會來了。
他催促著手下對它出手,但是人人都畏懼不前,怕惹怒了這兇猛的海獸,只有一人向它投射魚叉,毫不猶豫地跳入了它口中。派克的勇猛毋容置疑,但是那條海獸的喉嚨處發出低沉的顫抖,繼而,海面上泡沫翻滾,無數琢珥魚撞在了“驚懼號”上,新船長嚇壞了,親自上前切斷了派克的救生索,船調離方向,遠遠離去。可悲的魚叉手在海獸合嘴之前看到的是離去的船和船上的人驚懼萬分的表情,他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被活吞下去。
回到比爾吉沃特的船員各奔東西,當然,還有少數的人繼續留在“驚懼號”上工作。幾周過去了,港口各處經常出現一些布滿傷口的尸體,人們沒有在意,畢竟這些血色出現在這樣混亂的地方很正常。但是尼克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那些死者他全部都認識,并且都具有一個共同點——驚懼號上的船員。這個發現把他嚇壞了,他開始惴惴不安,不敢再靠近港口,但是死亡的人依舊有,曾經‘驚懼號’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的離奇死去,大副、補船工、放債人、舵手,當船長的尸體被發現時,人們終于發現了這個恐怖的事實,死者都是那艘“驚懼號”的人,酒館里傳著這樣的一個流言。
‘一個被拋棄在深海處的鬼魂殺手,現在回來殺光“驚懼號”上的人,一個都別想逃跑!’那時候賞金公告板上還貼上了這個懸賞:臭名昭著的血港鬼影,一千枚金海妖幣!不過沒人能夠完成這個任務,不久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到了現在已經七年了,許多的人都忘記了,但是血港鬼影一直存在,他一天不殺光“驚懼號”的人,一天都不會罷手,我可憐的朋友恐怕再也逃不過去了,唉!”
屠夫再次為他的朋友唉聲嘆氣,但是卻沒有任何的辦法去解救他。
“你的朋友為什么不離開比爾吉沃特,我相信假如他逃離到瓦羅蘭大陸某個城邦的話,血港鬼影是決計殺不了他的。”亞瑟建議。
“唉,這件事比死還要難以做到。派克身前可是經驗豐富的獵海人,他能夠在茫茫的海洋中將你的船擊潰,讓你葬身海底。甚至,他還能穿過詭異的黑霧海域,去到傳言中的死亡之地——暗影島,從來沒人能夠做到這樣的事,即便是最厲害的獵海人也無法進入黑霧海域,甚至尋找不到。”
屠夫一邊搖頭一邊站起來,口中喃喃自語,走入了屠宰車間。
“暗影島么?”亞瑟念念有詞:“確實是件很難做到的事情。”
“亞瑟,在這干什么呢?我們是時候回去了,看這個,這下子我們立大功啦,哈哈。”
肩膀被人一拍,然后從后面傳來爽朗的笑聲。
亞瑟回頭一望,尼克站在他身后,笑著指著不遠處阿德利克手上的用黑油布包起來的東西。那應該是死瘸子的人頭了,亞瑟心想。
“怎么醒了也不叫我們,剛才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尼克接著說。
“沒什么,我們走吧,干正事要緊。”亞瑟搖搖頭。
不知怎么的,亞瑟努力地回憶起那位叫尼克·貝德的獵海人,認真想起他的臉容,臉上的傷疤,驚恐的雙眼,顫抖的身體。他覺得,這個人以后對他會有用,但愿他不要太快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