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錦低下頭看著已經涼透的大麥茶,覺得甚是可惜。她畏寒即便夏季也不喝冷東西,這杯茶怕是只能倒掉了。
又想了想在客座侃侃而談的樣子,亦覺得可惜。浪費了大量腦細胞和口水以為也能脅迫人了,其實讓洛松花心動的只是錢和天河園的房子。
當時洛松花捧頭冥想的,不是李燚知道了身份會如何,而是與陳世昱再次交鋒獲得利益的同時能否全身而退。
云錦的耳畔傳來陳世昱對于洛松花的評價:你低估了洛松花對于金錢的渴求程度,我保證只要將錢和房契放到洛松花面前,洛松花會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又想起洛松花聽她交待如果應聘成功,便要推薦加工廠給眾信時,雖感為難卻還是表示盡力為之。并加了句“誰讓我這般貪心,需要李燚的人又需要陳世昱的錢呢!”在她聽來不過自嘲的話,卻原來是真心的。
果然陳世昱對洛松花的了解,是全方位且深入到靈魂的。
錢對你很重要?
云錦開口詢問洛松花,短短的幾個字卻一聲聲輕了下去。
想來是話一出口便覺多余,因為洛松花已經用行動表明了態度。
洛松花卻是鄭重回答了云錦的提問。
很重要,我不能讓眼淚白流,也不想讓李燚因我太受委屈。
洛松花解釋說跟了陳世昱這些年,從身體到精神都是備受折磨的,怎么著也該有些回報。
云錦想了想便了然,既然陳世昱不可能娶洛松花,洛松花也不想嫁陳世昱,所以回報的只能是金錢。
洛松花又說李燚是那樣的好,明知道那檔子烏七八糟的事兒,還是義無反顧選擇了她理應報答。
云錦想了想再次了然,洛松花做二*奶是事實,結婚是事實,產女是事實,這些不爭的事實讓洛松花覺得配不上李燚也是事實,雖然李燚一再表態不在乎,可洛松花卻是極其在乎的。
洛松花不想李燚因她的緣故被人瞧不起,便想帶些能賺體面的東西報答李燚,而這份體面在洛松花看來便是“錢”。
一是洛松花窮怕了,只有錢財傍身才感覺安全,亦只有金銀的冷芒才能讓她覺得體面。
二是洛松花即沒有娘家勢力又無社會資源與人脈,而在這個用“利”做為衡量事物準則的現實社會里,洛松花惟一的指望便是陳世昱的那筆“遣散費”。
況且這種事自古就有,“倒貼”一詞就是為這種情況而設。
只是當時的洛松花沒意識到“倒貼”這個詞用在李燚身上,是對李燚莫大的羞辱。
沒意識到認為幫助陳世昱辦成一件隱秘的事,便可以不再受制于陳世昱。只要陳世昱敢說:重新回到我身邊吧!便可以大聲反擊:好啊,先讓我把你對眾信做的齷蹉事公開吧!的想法是那樣的愚蠢。
聽完洛松花的解釋,云錦未發一言。
這一刻夜空如墨,月亮不知隱藏去了哪里,只余遙遠天邊幾顆無聲亦不甚明亮的星子綴在那。
院中極靜,東南角里的那幾株向日葵,早已耷拉下它碩大的圓盤并收攏了葉片,頭頂絲瓜架和黃瓜架上未長成的果實,亦安靜掛著紋絲不動。
一切都似啞了般的云錦,不知該對洛松花的想法與意圖做怎樣的評判與回應。
兩人枯坐了一會兒,也沒了再談其他的興致,便進了屋各自洗漱后歇下,卻是都睡不著的。
云錦本就失眠,換了陌生的環境,自是不敢服用安眠藥物。
洛松花擔心明天面試會落選,更擔心一旦面試成功等待她的該是怎樣的任務。
傷害和碰觸李璟羨的利益是肯定的,可那傷害程度,事發后可控范圍卻是有輕有重,可大可小的。
兩個入睡困難的人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微明便起了身,因為時候尚早,又只得放緩了速度做著手邊的事。
所幸面試進行的很順利,且洛松花十分意外的竟然被當場錄用了。
想來是之前那個摔斷腿的助理手頭工作多,這幾天來應聘的人又著實能力差,突然間來了“秦婉纖”這么個才貌雙全的,負責招聘的人便急著交待工作了。
分手時云錦告訴洛松花保持聯絡。
洛松花說好。
從林場回到冰城后,云錦向單位銷了假繼續上班。
算起來云錦割腕到現在整整一個月了,一個月足夠流言漫天飛,足夠人們給頭腦插上想象的翅膀。
雖然陳世昱替云錦請病假時沒有說明入院的真實原因,可什么事情能瞞得過與社會各行各業打交道的報社記者們,云錦早有思想準備。
好在大家各有一攤兒事,而且也明白這種事除非當事人說,詢問是不禮貌的權當不知道罷了。
只有姜美玲吃飯時提及,坐陪的徐柯卻是一言不發,姜美玲玩笑說徐柯越來越有官架子了。
云錦盡量不去看徐柯,因為她從徐柯的眼中讀到了憤怒與憐憫。
云錦知道徐柯是在憤怒她對身體的不愛惜,同時憐憫她的遭遇,可這樣的目光是她現下最難承受的。
她可以故作不屑和冷傲的過濾掉鄙夷與嘲諷,但不能漠然對視憐憫,那發自內心的痛惜她不能碰觸。
日子平靜了一段時間,上班,下班,又似平常。
六月底的某個凌晨,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初時云錦以為是幻聽,許久方拿起聽筒,里面傳來陳世昱的聲音。
全省都在下雨。
陳世昱沒頭沒腦的說。
云錦一下子記起洛松花在林中說過的話:馬上就到雨季,一場透雨后眾信的訂單會比雨后從地里冒出的蘑菇還多,我們的機會也就到了。
睡意全無的云錦,起身掀開窗簾。
夏季北方四點鐘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云錦隔著窗看向外面。
雨很大,無數道水痕順著玻璃窗漱漱而下,遠處被雨霧彌漫的天地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這場雨過后便是你說的到了收成的時候?
云錦問。
陳世昱興奮的回答是,又說是時候洛松花上場了,成敗在此一舉。
聽了陳世昱的話,云錦只覺心下也像雨霧彌漫的天地一片茫茫然,即有期待又有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