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gh的話讓云錦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中,同時腕部再次傳來鉆心的刺痛。
這疼痛的感覺近一時期總是頻繁出現。
云錦知道這是一種虛幻的卻又無比真實的感受,醫學上稱之為:感覺痛。
云錦想這名字起的真好,“感覺痛”,感覺一直都很痛。
回去試試那些助睡方法。
Hugh的話打斷了云錦的思緒。
云錦向Hugh表達了謝意,保證一定照做。
Hugh推開了那扇隱蔽的門,兩人走了出去。
坐在外面的葉知秋和肖艾見二人出來同時起了身,眼睛齊齊盯向云錦。
葉知秋見云錦臉色仍是不好,狐疑的看向云錦身后的Hugh。
Hugh看懂葉知秋探詢的眼神,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又對葉知秋做了個ok的手勢。
會意的葉知秋不再詢問,拉起已經走至身前云錦的手說我們回家吧。
三人與Hugh道別后,一起下了樓。
七天后云錦再次去了Hugh的診所,這次她是一個人去的。
Hugh坐在辦公桌后面,看著對面坐椅里依然神色疲憊的云錦,開口詢問還是不能入睡?
云錦回答,不服藥便不能。
Hugh略帶憐憫的說,看來云錦之前遭遇到的事件真的很嚴重,身心都受到了重創呢!
云錦點頭稱是,又說不過還好事情過去了,雖然現在還很難過但內心卻是安定的,只是不明白已經安心的自己為何每日睡不著。
這些日子云錦常常為自己做心理暗示,一遍遍告訴自己:事情過去了,可以放下了,可以靜心了,可以安睡了,可惜依然無眠。
云錦問Hugh會不會也這樣勸導她,或做類似的心理暗示?
Hugh說不會,因為他是專業的。
又說思維是復雜的,人心更是,兩下矛盾了,便不知道順著哪個意思行事好,很多事情不去做不甘心,做了又自責。于是思緒亂了,理不清,自己沒法解,便是作繭自縛。
自縛到嚴重的程度,當事人已經無法依靠自身力量解決,所以云錦的心理暗示一直未奏效。
現在的云錦必須依靠醫生的幫助,不然越掙扎勒得越緊,不是勒死就是壓抑的瘋掉。
云錦點頭稱是,又調侃Hugh。
你們心理醫生真是偉大啊,專門給我這樣的患者抽絲剝繭,免得患者窒息而亡。
Hugh說云錦還有心思開玩笑情況應該不會太糟,他有信心幫助云錦在半年內康復。
云錦聽聞Hugh的話面色大變。
為什么要那么久?這樣的煎熬我一分鐘都不想繼續下去了。
Hugh不理會云錦的激動,堅持說半年吧,我會幫助你半年內復原的。
云錦看著Hugh不急不躁,如復讀機般重復著一句話有些氣餒。
突然云錦想到一個方法,這方法是一本故事書里提到的,心理醫生可以幫助患者刪除某段可怕的記憶,或是某個令他(她)不想再記起的人。
你有沒有辦法將一些人從我腦海里剔除?
云錦提問時便猶豫了,她覺得是在異想天開,故事書里的方法都是作者想像出來的,沒有經過科學的論證與臨床試驗,現實中應該是不存在的。
Hugh沒有因為云錦幼稚的提問而吐槽,他很認真的看著云錦并回答了她的提問。
這個問題若是詢問其他心理醫生,多半會聽到“沒有”的干脆的回答,少部分會諱莫如深的岔開話題,可你既然問到我,我便實話告訴你“有的”,但他操作起來十分困難也很危險。
心理治療通用的方法是疏導,開解,面對,接納,修復,放下,這方法是經過無數人印證了的,最科學,最正確的方式。
“剔除”是什么?再偉大的心理醫生也做不到,所謂的“剔除”實際是“記憶遮蔽”,它是在所有的心理治療均不奏效后的殊死一搏。
我們平日喜歡說“凡事都是有解的”,其實不然。世間有許多事情是無解的,疏導不了,開解不了,無法修復與放下。
例如戰爭,災難,創傷性事件,巨大的恐懼,可怕的經歷,這些記憶能伴隨患者終生,對生活甚至生存產生破壞性影響。
于是有心理醫生便嘗試著讓患者忘掉最不堪,最痛苦,足以令患者想起就會自殘,輕生,發瘋的經歷。
很幸運經過不斷嘗試終于有心理醫生做到了,被“抹掉”痛苦記憶的患者奇跡般的“康復”,那醫生還將其寫成醫學案例發表出來。
但之后的事情是心理醫生始料不及的,心理醫生忽略了人的好奇心。
丟失了一段記憶的患者一直試圖找回自己的記憶,終于某天在外力的刺激下那處被心理醫生“掩埋”在患者心底的記憶“破土而出”,之前被那段恐怖經歷折磨著的精神時好時壞的患者徹底瘋掉了。
之后又有心理醫生不甘心的做此種嘗試,他們將“遮蔽”的范圍擴大,就像外科醫生為癌癥患者手術時不只將病灶切除,還要將周圍可能感染到的組織,淋巴一并取出,心理醫生認為是“神經元”的作用使患者通過相關記憶恢復了“遮蔽”記憶。
可通過對患者跟蹤服務的結果顯示,大范圍“遮蔽”記憶的治療方法仍是行不通的,患者會因為“丟失掉”的記憶苦惱,他們覺得缺失了一段記憶,就是缺失了一段人生,還有人因此患上了抑郁癥。
與心理醫生同樣做此項研究與探索的還有外科醫生,他們中的某些人企圖通過手術將患者頭部中的杏仁體(人類與動物大腦中負責所謂恐懼調節的區域)和神經回路取出。
可他們遇到的困難更多,因為他們至今也沒法探測到儲存了恐怖經歷那段神經回路的精準位置。
惟一在這項研究上有所突破的應該是生物學家了,我在最近一期A國醫學雜志里看到一篇論文,說有研究人員從老鼠大腦中發現了一種蛋白質,這種蛋白質會增加老鼠的恐懼情緒。
文章最后提到,試想如果能從老鼠腦中刪除此種蛋白質,或研制成功刪除此種蛋白的藥物,或許對改善創傷記憶的刪除效果有所幫助。
我對這篇論文很感興趣,但想到蛋白的不穩定指數又覺這項研究前景依然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