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的地是水泥鋪成，有十幾厘米厚，又冷又硬，穿上雙層打底褲不小心倒下去也會狠狠疼一下，遑論這女人是刻意跪下。
沉悶的撞擊聲敲打著耳膜，宋影不由自主地后退。
女人沒察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哽咽著祈求道：“宋小姐，求求你，放過我們家琳悅吧！”
“……”
“琳悅被我和她爸爸慣壞了，做事不知輕重，所以冒犯了你。在這兒，我向你道歉，只求你讓人把那些帖子刪了！”
女人說完，兩手按著地，似是要磕頭。
宋影忙上前拉住她。
鐘宜也意識到這女人想磕頭，趕緊跟著從另一邊架起她，順便幫著說：“這位阿姨，你先起來，你跪在這里，讓人看見了很不好的。”
尤其是宋影，她正處于敏感期，若是這小區的人看見拿了手機拍下，發到網上，說不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女人被兩人一人一邊拽著，詫異了數秒，忙起身。
“對不起，對不起，宋小姐，我沒考慮那么多。”女人顧不上拍下衣服上的灰，一迭聲的道歉。
視線掠過她額頭上不是特別明顯的疤，宋影輕輕開口：“沒關系。”
這時，保安和夏庭津一起走了過來。
因為對夏庭津的身份好奇，保安就跟他聊了幾句，于是兩人恰好錯過女人跪下那一幕。他們這會兒過來，純粹是怕出事。
視線在三個人身上轉了一圈，估摸著女人不會對宋影構成威脅，保安說：“宋小姐，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宋影給他招招手，然后看著女人說：“你是季琳悅的母親？”
“我是。”女人的目光熱切，“宋小姐，琳悅做的事我都知道了，是她年紀小不懂事。我跟你說對不起，或者說你讓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讓人去刪了帖子。琳悅今年才十八歲，她不能被一個帖子毀了啊！”
說到最后，女人臉上已見了淚花。
“可憐天下父母心。”鐘宜感慨，繼而推推宋影，“怎么辦？”
宋影靜靜地望著女人，“我想問一下，阿姨，季琳悅平日里的作為你都清楚么？”
女人后背一僵。半晌，擦擦淚，實話實說：“我知道。”
“那你為什么不管管她？”鐘宜聽到這個倒是奇怪了，這家長分明清楚自己女兒的錯誤，卻不管，這算是溺愛還是算家長不作為？
“她是年紀小。”女人說著自己心底深處也不相信的話，“日后懂事了就好了。”
鐘宜倒吸一口冷氣。
怪不得季琳悅那么奇葩，敢情是家長不作為。
按著這女人的做法，季琳悅不長歪才怪！
宋影的想法和鐘宜差不多，但心里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想笑！卻也無奈。
目光落在女人因為長年勞作而彎曲的背上，宋影語氣不明地陳述：“季琳悅污蔑我，也在大庭廣眾之下侮辱我的未婚夫。”
“是她的錯誤。”女人以為宋影要抓著這點兒錯不放，臉色愈見蒼白，青紫的唇瓣顫了顫，“我代她向你道歉。”
語畢，她惶惶地補充說：“或者說我幫宋小姐你做事。”
“不用了。”忽然不想再看到這女人，宋影低頭看了看地，末了，偏頭望著遠處的風景，“你走吧。”
女人心驚膽戰地覷著宋影，“那琳悅的事？”
宋影揚唇，“我會讓人去刪帖的，但不能保證全部刪凈。”
在這個時代，在網上發布的事，都會留下痕跡。女人平日里幾乎不看新聞，但也明白這回事。
忘掉后面的那句，女人欣喜若狂地道謝：“謝謝你，宋小姐。”
她的腰幾乎彎成了九十度，宋影瞥了眼，很快移開，另外加上一句，“如果有下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過她了。”
“不會有下一次。”女人舉著手保證，“宋小姐，你放心，我這次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
宋影不置可否。
打發走女人，三人一起回到車上。
鐘宜感慨頗深，靠著椅背不住嘆氣，“我感覺季琳悅還會惹事。”
誰說不是呢？
有女人這種家長，季琳悅以后惹的事只會多不會少，除非她長了記性。
眼前浮現出女人破舊的衣服，宋影輕輕嘆口氣。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話用在女人身上，一點也不為過。
這次，就算是她幫女人一次。
下次季琳悅再惹她，無論女人如何祈求，她都不會輕易放過她了。
——
小區外。
女人對保安道了聲謝，隨后幾步走到路的一邊，掏出手機。
那是個老式按鍵機，許是用了多年，手機外殼上的漆掉得厲害，女人卻仿若沒看見，擦擦手機屏，解鎖。
手機上的號碼不多，最近的聯系人只有一個，女人對著那號碼念了一遍，轉身面對著墻壁，撥下電話。
二十多秒后，電話接通。
聽到聽筒里的呼吸聲，女人驚喜萬分地叫道：“琳悅！”
“你怎么打電話了？”不遠處的一家賓館里，季琳悅踢開被子，神色透著濃濃的不耐。
“我來S市了。”女人看著墻，著急地說著自己這兩天做的事，“我找到了宋影宋小姐，她答應去刪帖子了。”
季琳悅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疾聲厲色，“你說什么，宋影答應了？你如何找到她的？她不住學校，你別是找錯了人吧！等等，你是怎么知道帖子的事的？”
女人聽著前面的問題尚在高興，聽到最后一個問題，喉嚨一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季琳悅已經怒了，“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是我最近一直接不到你的電話，打電話又沒人接，擔心你，所以去了學校。”
“然后我同學告訴你的？”
“是我問的。”女人縮了縮脖子，“你之前不是說有個S大的好朋友叫宋綿綿，我就去問了她。”
她生怕自己突然出現惹女兒生氣，所以先去了S大找宋綿綿。
結果就聽到了這些事。
擔心事情發展下去會變得更糟糕，所以她沒跟季琳悅打招呼，先來找了宋影。
女人小聲說著話，最后有些討好地說：“琳悅，晚上那些帖子就會被刪去，你別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