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坤笑了笑，仍舊沒有任何坦誠。

印象中，他和這位養尊處優的圖蘭朵小姐只有一次短暫而富有戲劇性的見面。

7歲那年，他曾因為不滿圖林根議院長的長篇大論而耽擱了回家的行程，偷偷在兩院的大門外撒尿，被同樣年幼的圖蘭朵發現，在兩院極為嚴肅的場合下，大聲舉報尼坤的憊懶行為。

一想到無法無天的圖蘭朵，如今竟然亭亭玉立，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忍不出輕笑出聲。

“你笑什么？”

總不能告訴她，自己的小丁丁被她看到過？別鬧了...

“沒有。”尼坤恢復神情，相比于圖蘭朵，他對守夜人切爾西更感興趣。

“不擔心自己的命運開始步入荊棘？”

“我只是好奇東正區的大執政官為什么會邀請我參加他的生日晚宴？”尼坤舉杯，示意圖蘭朵。

后者輕舔薄唇，舉起杯子。

一聲清脆的聲音。

“拯救了東正區將近10萬的子民，難道不應該成為大執政官的座上賓？并不是誰都有這樣的殊榮。”可能是因為有點涼，烈酒順著圖蘭朵的喉管而下，讓她的面孔開會浮現燥熱和紅暈，眼神迷離，讓尼坤有種忍不住咬上一口的沖動。

“是因為這些照片么？”尼坤手指輕敲切爾西來不及收走的照片。

圖蘭朵單手托腮，盯著小粉紅，也點頭，也搖頭，索性道。

“能夠讓圣事部頭疼的事情，竟然被一個隱匿在東正區小餐廳的老板平息，這樣的事情傳出去，相信你會成為很多家族拉攏的對象，你以為行事狠辣的剃刀，真的這么容易被我說服，放棄帶走你的機會？”

尼坤不說話，他在等待圖蘭朵的下文。

“一方面是東區大執政官上書兩院的文件，為你明哲保身，暗中替你擋下了很多司法部和圣事部，甚至是所羅門的追究，另一方面，是你確確實實替帝國除掉了讓圣事部都棘手的事情，盡管大部分人都認為無頭騎士只是一個開始，除了這些，幫你力排眾議的，還有帝國的天鵝，露西爾·道爾頓?！眻D蘭朵眼神怔怔，腦海中想到了那個容貌和才智一等一的女性，在兩院兇悍的演講，她承認，這是她做不到壯舉?！爱斎唬也坏貌怀姓J，就像切爾西所說，在東正區的地盤上除掉了無頭騎士，這對大執政官來說，是一筆足夠炫耀一輩子的功績?！?/p>

沒人理解為什么圖蘭朵會對一個面容說不上好看，但也遠遠稱不上英俊的男士報以好感，古靈精怪的圖蘭朵從小備受家族矚目，她往后的生活一定要充滿舒適的鵝絨大床，來自王室手匠人縫制的禮服，還有御廚親手做的來自卡林灣的銀鱈魚湯，對了，還有老管家午后端上的一杯錫蘭高地紅茶。

天曉得圖蘭朵那位帝國詩人的父親是怎么想的，竟然允許她進入帝國學院去學習魔法，要知道他完全有可能請到最好的魔法師來教她，當然，有求必應的父親讓圖蘭朵在家族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情，例如用新學會的火咒點了莊園？或者是死命捉弄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小胖子？要知道這個小胖子可是帝國未來的白熊，不出意外的話，卡洛斯這片遼闊的疆域可是他的。

這不算什么，讓人沮喪的是，她還保持著自己火系魔法的極高天賦，所以，圖蘭朵的天真爛漫，隨性而為是有跡可循的。

畢竟不是誰都有這么一個帝國詩人的父親，簡·王爾德。

作為卡洛斯八大徽章之首的鳶尾，王爾德家族的第一代祖先是最為純正的巨龍后裔，來自十幾個世紀以前最為富饒的自由城邦維多利亞，有著與生俱來的寶藍色眼睛和金色頭發，還有他們對于火焰讓人嫉妒的天賦。

先民龍主基西·王爾德逃離覆滅的自由城邦，踏上尚還是一片蠻荒的卡洛斯，經過隨之而來的種種混亂和屠戮，成為帝國幾個世紀以來最為權柄煊赫的家族。

不要覺的好看不中用的“帝國詩人”只是詩人？

盤踞帝國南部，最為富饒的炎雀堡，那尾在崇尚騎士精神的卡洛斯帝國內，扇了溫莎一大嘴巴子的簡·王爾德，可遠遠比他的先民心狠手辣。

如果真的再有開戰的那天，鳶尾的那句族語“焦土之上露白骨”，可以比帝國百萬騎士的鐵蹄還要振聾發聵。

可旁邊這個腦子不知道想什么的年輕人，根本不關心圖蘭朵彪炳的身份。

他只擔心這娘們剛才說10倍的賠償，還算數不算...

“那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因為我誤打誤撞的替東正區大執政官消滅了無頭騎士，這位大執政官打算交好我？”

圖蘭朵翻了個大白眼，這個傻子總算開竅了么？

“要不然是因為你很英?。俊?/p>

尼坤無奈的聳了聳肩。

“那么，今天守夜人切爾西找來，其實你是知道的？”

“沒錯，我還知道你今天去了大弗吉尼亞教堂，一個人在大廳里坐了28分鐘，還和那名神甫有過短暫的交談?！?/p>

“您在跟蹤我？”

“糾正你一下，這叫偵查，通俗點叫了解。”

“按照您的說辭，東正區的大執政官已經替我向兩院闡述了我并無罪過的事實，為什么切爾西還要來調查，這兩天司法部的調查官快把餐廳的門檻踏破了。”尼坤無奈道。

“知足吧，如果不是因為月熊家族和大執政官在背后幫你，在內曼死亡的時候，你就已經被司法部帶走了，更不用提后面發生的事情?！眻D蘭朵無聊的轉動手中的酒杯，皺眉思索道，“有些時候，某些事情并不受兩院的指派，而是直接從御前會議下達，這是今天‘剃刀’來的可能，還有一種原因，就是條頓巨頭的私自行為，并不代表了這是帝國的意思，當然，這些都無從知曉。”

尼坤皺眉，他覺得這件事情遠遠要比想象中還要麻煩，腦海里突然注意到切爾西之前的一個動作，問道。

“切爾西和東正區的大執政官，有什么關系？”

圖蘭朵抬起那雙迷離的眸子，瞬間清醒，盯著尼坤，似乎要把他看透，喝了一口烈酒，極少喝酒的圖蘭朵，因為辛辣甘冽，讓那張精致的臉蛋，一陣扭曲。

“摩根·岡薩雷斯，切爾西的父親，黃金十二家族的‘血鴉’，也是東正區的大執政官，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大部分人都認為，是切爾西導致了他父親晉升的步履如此艱難，曾經是和赫爾曼并稱‘雙雄’的帝國之星，他因為不顧家族的反對，私自進入北境，參與圣戰，差點死在了落基山脈，是裁決廳的米奈瑟·條頓，讓整整一個番隊的騎士，找了十天，才把他救下來，否則，卡洛斯曾經備受矚目的提花手，早就在河貍獸和落基群狼的肚子里成為腐肉，慢慢發酵。”

尼坤忽然恍然大悟，這家伙該不會是《眾神》中被稱之為“第九個火槍手”的雜碎？異端收割者的岡薩雷斯？

“他還有個名稱，‘第九個火槍手’，你知道提花手這個職業是從普西尼王國最開始出現的，大陸最煊赫的八個提花手，全部出在普西尼，這家伙的真實水準足以擠進前八，但是又極為排斥拋頭露面，人們習慣喊他‘第九個火槍手’。”圖蘭朵搖晃酒杯，眼角眉梢的風情讓尼坤一陣心猿意馬。

果然，如此說來，切爾西在明知道自己的實力甚至還有小粉紅在身邊的情況下，還能豪言要帶走尼坤，不無道理。

“因為北境圣戰的失利，摩根在兩院裁議是否發動更多的圣戰中，公然斷絕了和切爾西的父子關系，把他逐出家族，倆人已經將近十年沒有說過話了?！眻D蘭朵繼續小酌，辛辣讓她越加迷醉，“這也就是我剛才為什么如此篤定他不會帶走你的原因?！?/p>

尼坤若有所思的點頭。

也許，切爾西早就知道了他父親在暗中幫助尼坤，此時，如果帶尼坤回裁決廳，無疑加劇了這段本就很難挽回的父子情誼，而圖蘭朵帶來的信封，不僅為尼坤帶來了生機，更為切爾西找到了臺階下的理由。

父子的感情永遠摻雜著執拗和讓人頭疼的牛脾氣。

一個不愿低頭認錯，一個想疼惜卻無從下手。

“好啦，今天的談話到此結束，我該走了?！眻D蘭朵起身，把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猶豫的尼坤，忍不住道，“你對我能召喚出英靈，而且是一頭戾神不好奇么？”

整理銀色袍子的圖蘭朵，撩起金發，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

“好奇，不僅是我好奇，現在所有想交好你的家族都好奇，但是沒有人會問，就算有人問，也一定是所羅門的人，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帝國雖然很缺神屬支配者，但，請相信卡洛斯，相信御前會議，只要你能控制你內心的猛獸，都無關緊要。”

尼坤抱胸，輕輕搖晃酒杯，發自內心的笑起來。

“走啦，小學弟。”

等等，學弟？圖蘭朵也是帝國學院的巫師？尼坤詫異，可能是猜到尼坤的疑惑。

“明年開學，我就是三年級啦，你要問我喊學姐咯?！?/p>

說完，走出餐廳，留給一抹讓尼坤怎么也忘不掉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