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對十二月份是有期待的。

秦朔也一樣有期待。

今年的第一場雪下得特別地早。是直到微博朋友圈里都炸起來，伊人才想起來。往窗外看了一眼，下雪了。

下了雪才感覺是真的入了冬，有薄有厚的積雪甚至讓伊人覺得進了臘月。

下完了雪還有一陣陣的妖風，這個伊人倒是見得多了。A城長起來的，幾乎都把這樣的風當成了A城的特產。頭天下的雪被風刮得滿地跑，堆在背陰的犄角旮旯里，結成冰，七八天都不化。

好容易等到雪化了，雪水又掛在了窗戶房檐上，結成冰棱子。然后冰棱子落在地上碎成一段一段，又化了，夜里再結成極薄的，一踩就沒了的冰，這場雪才算是完了。

伊人看了一場這樣的雪后，就開始數著日子，等秦朔回來。

秦朔十一月底那會兒，就跟伊人交代過，說大概十二月底，圣誕節之前，應該能放假。這邊過圣誕節陣仗都大，所以放假時間也長，四五天應該是有的。

伊人聽到消息也是很高興的，每次打電話都想問時間定下來了沒，可又怕催得秦朔心急，沒問。

秦朔走的時候也說，有空就回，不拘著等放假。但兩個多月，也沒得空回來。新管事的一來，時間明顯沒以前寬裕了，秦朔現在也是每天加班加點寫論文，就想著能提早把項目趕完。不能放假，能早點兒完事早點兒走也行。

好在秦朔忙，伊人也忙，兩人忙起來倒都想不起來黏黏糊糊的這些事，也挺好，少受點兒熬心的罪。

前兩天打電話，伊人突然想起來家里貓的疫苗是不是該補了，問秦朔，秦朔也記不大清了。疫苗本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伊人干脆就直接給何源發了消息，看他那邊電腦上登記的有沒有。

何源隔了會兒才回消息，說電腦在店里，自己這會兒在家，明天再看也不遲，什么時候要去就直接過去就行，打個針快得很。

伊人忙道了謝，又給秦朔匯報了一下。

伊人一直對鐵蛋這個名字不大滿意，畢竟人家現在已經沒有蛋蛋了，還叫鐵蛋的話，總覺得滿滿的都是嘲諷。

秦朔聽著伊人說原因，笑得不行，笑完了才道：“反正喊他鐵蛋他也不搭理，你愿意叫什么就叫吧，爭取找一個你們倆都喜歡的。每到這種事我都覺得這貓成精了，當初給他起鐵蛋的時候，就被他撓了一下子……你可當心著點兒??！”

伊人抱著電話想了一下子，道：“現在陰歷冬月，那就叫冬冬吧？”

伊人說完，沖著腳邊趴著的貓喊了一聲，貓哈著氣炸了毛。

伊人趕忙安撫貓，又對著電話那頭道：“不行不行，人家不喜歡的?！?/p>

秦朔想了想：“感覺公公喜歡威武雄壯點兒的，嗯……叫辛巴？”

伊人立馬搖頭否決：“不行啊，辛巴他爸死得早。你這是自己咒自己啊?！?/p>

秦朔又想了會兒：“那要不來個嬌弱的？公公還愛捏蘭花指。”

伊人沒遲疑，沖著貓喊了一聲：“蘭花兒！誒我日！”

秦朔緊張了一下：“怎么了？”

伊人一邊把貓爪子從襪子上摘下來，一邊道：“沒事，他想撓我來著，被襪子掛住了。我穿得厚，剛給他剪了指甲，沒撓透?！?/p>

秦朔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又接著給貓想名字。

“公公是三月份到家的，要不你喊他一聲三月，你看他什么反應。躲遠著點兒啊?！?/p>

伊人依言蹲在了沙發一角，對著另一角的貓喊了一聲三月。

這次貓倒是沒炸毛，也沒撓人，但還是沒什么反應，就甩了下尾巴尖。

但伊人覺得就算不喊，人家照樣會甩尾巴尖。

伊人觀察了會兒。

秦朔問道：“怎么樣，什么反應？”

伊人看著貓：“沒反應?！?/p>

秦朔滿意了：“那人家估計是默認了，就這么著吧，以后叫三月。打疫苗的時候記得跟何源說一聲，檔案名字也改一下?！?/p>

伊人哦哦應著。

秦朔那邊突然暫停了一下，伊人也沒出聲，聽著秦朔那邊的動靜。

等了幾分鐘，才聽見秦朔又道：“放假時間出來了，剛剛給發的郵件，機票定好了，航班信息一會兒截圖發給你?！?/p>

伊人聽見這話高興地不行：“幾號回來？”

“二十三號能到。”

伊人笑著應聲。

次日早上沒課，伊人起床鏟屎才發現三月有點兒軟便。伊人之前也沒養過貓，第一次見這種情況有點兒慌，給何源打了個電話，按交代裝了點屎粑粑帶過去檢測，把貓塞包里也一道帶了過去。

檢測結果要第二天才出，何源大致問了幾句吃的什么有沒有什么習慣，又檢查了一下，說應該是消化不良，但結果沒出來也不敢確定，只給伊人交代了幾條讓伊人記下，等晚上回去觀察。

伊人下午有課，家里又沒人看著，只能把貓先放在店里讓店員幫忙看著，等晚上下了課再來接。三月不明白伊人要干嘛，大概也是生病不舒服，慫得沖小護士炸毛，不愿意呆在醫院，扒著伊人不撒手。伊人沒辦法，只能哄著，又抱著來回轉，讓三月熟悉環境。

到了中午店里沒客人。何源拿了幾包零食跟伊人分，閑扯：“誒秦朔是不是到現在都還沒回來過呢?！?/p>

伊人點點頭，說秦朔項目趕得緊。

何源又問什么時候能回來。伊人說了時間。

何源若有所思。

伊人看著何源，有些警惕。

本來在家就呆不了幾天，當間還得有一天半分給秦爸秦媽，要是何源也來湊熱鬧，那伊人真的要不樂意了。

“怎么了？感覺你還有話要說?！?/p>

何源一臉不解：“也沒怎么，英國地方挺好的??？”

沒頭沒腦來了這么一句，伊人也納悶了：“挺……好的吧……想問什么？”

“也沒什么，就原先在一塊兒上班的那幾個好像都跑那兒去了，都擱朋友圈吐槽來著。”

伊人也納悶了：“去出差么？”

何源點點頭：“好像是，聽說是接了個那邊的客戶，架子挺大，得過去面談?！?/p>

伊人也點點頭。

何源突然又想起來，道：“誒對，那個王璐也去了。你要不要采取什么措施？”

伊人懵了一下：“哪個王璐？”

“就上次那個，咱倆去超市，地下車庫碰見那個，女經理。”

伊人腦子里就跟有個大銅鐘撞了一下一樣，咣的一聲。

“嗯？！”

何源一臉不耐煩：“就那個，追秦朔……”

伊人沒讓何源把話說完：“我知道我知道……”

伊人想了半天，臉上掛著酸不拉幾的笑：“采取個毛線措施，人家就是個同事。別瞎想?！?/p>

何源沒察覺有什么不對，哦了一聲。

伊人又想了會兒，有點兒待不住了：“那什么，我下午還有課，得回去了，書還沒拿呢。”

何源擺擺手：“去吧去吧。”

“小東西就拜托給您了啊，謝謝啊?！?/p>

何源接過貓，抬眼看了伊人一眼表示聽見了。

伊人呼嚕了兩把貓，走了。

走是走了，但伊人還是被何源那句話給勾住了。

什么叫王璐也去了？去干嗎？真的是見客戶？

伊人怎么琢磨怎么覺得不對勁，伊人覺得可能是自己瞎想太敏感，但又怕不是因為太敏感。

秦朔說過，自己有對象的事這個王璐是知道的。上次在車庫的事純粹是湊巧了，秦朔還沒來得及跟人說，王璐就巴巴地湊上來了，好巧不巧讓伊人撞了個正著。不過后來說清楚就是了。

伊人不是不相信秦朔，是不相信王璐。伊人也不知道這姑娘到底是個什么脾氣，但就伊人直覺來說，是個不好惹的。所以伊人也不知道這姑娘會不會為了自己的幸福捅咕點兒什么有的沒的事出來。

異國戀本來就很艱難了，伊人是真怕再鬧出點兒什么誤會。畢竟有時候事實未必像事實，騙子大多數看著都很老實，壞人口頭禪往往是為了你好。

伊人糾結了一路，也沒想好要怎么跟秦朔說這事。

趁著午間，給安歲打電話念叨這點兒事，安歲又是不耐煩：“你跟他直說不就完了？他要是理解你肯定能把你哄開心了。他要是不理解說明他還是不懂你，他要是騙你那就說明你們倆不合適了?！?/p>

伊人翻了個白眼：“等于沒說。”

“我跟你說啊，這種事，還是直接問最好，要是被他發現你自己在這兒東猜西想，他心里沒準得多難受呢。”

“他難受個什么勁？”

“完了我媳婦兒不信我啊，完了這小玩意兒還是不愿意跟我說啊，等。你且按著他的思路想吧。”

伊人按照秦朔的模式想了想，深以為然。

“你怎么比我還了解他？”

“……因為我也是這么想的?！?/p>

“哦。”

中午這個點，秦朔在那邊估計剛睡下。伊人不想打擾他，打算等晚上視頻再說。

下午三節課，伊人上得挺不走心的，比平時的不走心還不走心的那種。

方祀看出來了，問伊人出什么事了。伊人也不好說，只能說家里的貓生病了。

晚上去醫院接三月，化驗單提前出來了，沒什么別的問題，就是消化不良。何源給貓開了點兒藥，給伊人交代了幾句，就把人打發走了。

回去收拾收拾，又費了老大勁給貓喂了藥，自己填飽肚子，也差不多到點了，伊人抱著手機扣了會兒，等秦朔電話。

電話踩著點兒到的，內容依舊是秦朔都干了點兒什么，有什么新鮮事，管事的又鬧了什么笑話。

聊到最后，伊人才提起王璐的事。

秦朔聽到消息也感覺很意外。

“應該沒別的事吧，我這兒還沒聽說呢。朋友圈我也不老看的。他們這個應該屬于日常操作，畢竟他們公司跟這邊業務交流還是挺多的?！?/p>

伊人應了幾聲表示了解。

秦朔笑了笑：“同學你還是不信任為師啊?！?/p>

伊人有點兒急了：“沒有，沒有不信任。這種，被威脅到的感覺，都是本能的，我以后努力克制一下好了……”

秦朔哈哈哈笑了幾聲，趕緊安撫：“沒事，可以理解?！鼻厮窙]好意思說其實看著伊人吃醋也有一點開心的。太幼稚了。

秦朔怕這個話題再聊下去會惹伊人不高興，又問貓：“蛋兒哦對現在叫三月了。三月怎么樣了？”

伊人探頭往客廳看了一眼：“吃了藥，現在好像是睡著了。”

秦朔聽見話又笑了：“哈哈哈哈哈哈給他喂藥是不是特艱難？”

“可不是嘛，喂了幾次都吐出來了。再喂還咬我?！?/p>

秦朔嚇了一跳：“咬著沒？”

“沒，小東西大概還是知道的，沒敢使勁?！?/p>

“那是，他要是敢使勁，看我回去不收拾他?！?/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拉倒吧，他也就比魚的記憶力稍強一點，可能有十秒？”

“哪兒能啊，有九秒就謝天謝地了?！?/p>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月在客廳睡得安詳，并不知道他爸媽是怎么在背后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