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捕頭,王捕頭!”
王琦正在捕房內打瞌睡,忽然被門外的騷動驚得打了一個顫,猛地站了起來,慌張地抹掉了掛在唇邊的口水。
“老大,薛府的李四在衙門口吵著要見林大人,說什么厲鬼擋道,讓我攔下來了,您去看看吧!”一個年輕的捕快進來稟告。
“青天白日的有什么鬼?薛府...今天不是他們家老爺出殯么?”王琦拿起配刀,跟著年輕捕快出了門。
李四正滿臉驚恐地在衙門口來回踱步,一看見王琦便大呼小叫:“王捕頭出事了!王捕頭出大事了!厲鬼害人了!您沒看見那真是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嚇得我…”
“行了!我好好的,半點事沒有。你們家老爺不是今天出殯嗎,怎么又跑去撞鬼了?”王琦啐了一口,沒好氣的問道。
“是啊,就是出殯路上撞的鬼啊!”李四哭喪道:“才走過五里亭,往硯山的路上,不知怎么的就起了濃煙,四面八方彌漫而來。硯山那片松樹林又密,一時我們幾乎什么也看不到了。然后,朦朦朧朧間,我就看到了..”他說到這咽了口口水,“看到了好多黑影,在林子里飄啊蕩啊的,太可怕了!”
王琦不由也打了一個寒顫:“然后呢?”
“然后,”李四道,“我就聽到了凄慘的哭聲,那個瘆人啊,我差點沒尿褲子。然后不知誰吼了一聲,厲鬼吸人魂魄了!登時抬棺材的伙夫放下棺槨就跑,吹打隊還有幾個道士全都溜了個精光,喊都喊不回來。好多小廝丫鬟也都跑了!就剩我和英管家沒跑。”
王琦道:“你人都到這兒了,還說沒跑?”
“是英管家讓我回來報信然后找人幫忙的!”李四忙解釋道,“可我們府人都走光了,夫人也病的起不了床我不敢告訴她,沒辦法我只好來這兒了。”
“這種事你應該去找道士..”王琦道,“找官府有什么用!”
李四立刻哭喪著臉:“王捕頭,道士早嚇得還俗了我找誰??!英管家還守著棺材呢,搞不好他已經被厲鬼吸干了!救人要緊,都說官差正氣足不怕邪祟,您趕緊帶人跟我跑一趟吧,事后夫人那邊肯定也會有表示的,我在這給您跪下了!”說著兩腿一曲就要拜。
“別拜了,你趕緊跟我一起去向林大人稟報這件事,只要大人同意了就行?!蓖蹒Ψ鲎∷?。
…
“我帶人和李四一起趕到了硯山。但到那兒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英管家不見了,李四那小子當時就嚇癱了,說英管家肯定被厲鬼吸沒了。我們折騰半天,才讓他帶路將棺材抬到薛家祖墳下葬了。大人,整個經過就是這樣?!蓖蹒f完,輕輕呼出一口氣。
尹千山聽完王琦的敘述,沉吟片刻,問道:“這英管家是?”
“就是薛府的管家英敏,平時幫薛老爺辦事。”王琦答道。
“他現在在哪?”尹千山又問。
“回大人,自從他在硯山消失后,就再沒出現過。大家都說..”王琦頓了一下,“英管家被厲鬼吸沒了。”
尹千山皺了皺眉頭:“你對這個英敏了解多少?”
“不是太了解,就見過幾面。”王琦道,“只知道他是薛府管家,除了管理薛府大小事務以外,也時時幫薛老爺跑腿辦事,置辦玩意兒,很是會做人。”
尹千山聞言沉吟片刻,對王琦道:“你派人將張承俊以及龔氏夫婦都帶來。”
王琦立即領命而去,不多時,便有捕快將三人帶到,尹千山先傳喚了龔氏夫婦。
“大人,我們兩夫妻一向奉公守法,可是一等一的良民!敢問我們是犯了什么事,您要…”尹千山剛坐下,就聽龔某怨聲連連,身旁的龔劉氏也撇著嘴直點頭。
“你們的女兒,是被毒死的?”尹千山打斷他的抱怨,問道。
龔某一愣,半天才點頭道:“是的大人,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p>
“如何中毒,又是中什么毒死的?”尹千山繼續問。
龔某抬頭看向尹千山,似乎對他這個問題感到疑惑,猶豫著答道:“回大人,小民不知小女是如何中毒死的,也不知她中的何毒。大人,這事都過去了,小民又不想追究?!?/p>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先前又如何篤定薛應堂是兇手?”尹千山厲聲問道。
“這…”龔某見尹千山發火,這才咽了口唾沫,嘟囔道:“小民一時悲憤胡亂懷疑的,后來不是撤訴了么…”
“你女兒死得不明不白,本官希望開棺驗尸?!币揭蛔忠活D道。
“使不得啊!”龔劉氏立即嚷道,“我女兒早已入土為安,您不能打擾她在九泉之下的安寧!我們夫妻不同意,堅決不同意!”龔某也搖搖頭:“我們決不同意?!?/p>
尹千山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他沒想到世上竟真有如此冷漠的父母。根據本朝律例,除非是無主或無在世家屬的尸體,否則開棺驗尸都必須經過家人同意,不然會以損害尸體判處重罪。
無奈之下,尹千山命龔家夫妻立于一旁,又命人將張承俊傳上來。
“張承俊,薛應堂在你這里買首飾,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吧?”尹千山直視堂下躬身立著的張承俊,神情嚴肅。
張承俊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大人,薛老爺對夫人很是寵溺,時不時就喜歡買些釵環簪鐲送與夫人,又看得起我家的首飾精致絕倫,確實經常光顧?!?/p>
“老主顧不是該多些優惠嗎?怎么反而坐地起價敲竹杠呢?”尹千山冷笑道。
“大人,您可不能隨口冤枉小民??!”張承俊喊冤,“這話怎么說來?”
“賬本上寫得清清楚楚,相同的金簪,你賣給京城客商的價格是一百金,這可比賣給薛應堂的便宜了整整一半。你如何解釋?”
張承俊聞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這…大人,我…”
尹千山又拿起賬簿旁的兩根金簪:“怎么看這兩根金簪都是一模一樣,為何價格會差這么多?”
這時,旁邊的龔劉氏卻發出“哎”的一聲,只見她直直盯著尹千山手里的金簪,一臉驚詫。尹千山轉頭,發現她拉著龔某的衣袖,示意他看金簪:“老頭子,這不是…”龔某顯然也看到了金簪,神情同樣帶著詫異,但他立刻扯開妻子拉自己的手,給她遞眼色讓她安靜。
“怎么,你們也見過這金簪?”尹千山冷聲問道。
龔氏夫婦不約而同的搖頭,龔某道:“回大人,從沒見過…只是覺得好看?!?/p>
尹千山皺了皺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片刻后,他又繼續看向張承?。骸翱旖忉屢幌掳?,張老板?!?/p>
張承俊擦了擦汗,這才道出其中玄機。
原來,薛應堂在家中沒有財權,薛妙人雖是窈窕女子,卻委實繼承了父母經商管家的本事,決斷處事比男子更有魄力。薛應堂不過是無用書生,怎懂這些,因此家中財政一向是薛妙人把持。薛應堂的每筆支出,都需憑票向賬房支取。如此以來,薛應堂不免要想些手段套取銀子。于是,他和張承俊商量好了,他以折扣價格長期在張處購買首飾,作為回報,張則將賬面和票據價格寫成兩倍,以供薛應堂套取銀子,應付查賬。
聽完張承俊的敘述,尹千山沉思良久。看來,這薛氏夫妻的關系,倒是很值得再揣度一番。
尹千山看了看堂下各懷鬼胎的三人,忽然將驚堂木重重一拍:“好啊,本官傳你們來問話,爾等竟敢合起伙來欺瞞本官,該當何罪!”
龔氏夫婦及張承俊被“啪”的拍案聲驚得齊齊跪倒在地,不明所以不住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