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柳生嗚咽著,“我不是故意的!他突然向我撲過來,我當時已經很害怕了,所以我…”到這里他已經說不下去,兀自痛哭起來。
“敬之,這幾天你去哪里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要說自己殺了人?”盧生連聲追問。
這時王琦走了進來,向尹千山稟報道:“大人,劉某三人帶到,正在門外等候傳喚?!北R生轉頭,看見一個腦袋裹著紗布,只露出右眼的青年男子正無精打采地站在公堂外,他的身旁立著兩個女子,一個滿臉不忿,另一個則柔柔弱弱。
“帶上來吧!”尹千山道。
劉某三人便走到堂下依次跪拜。這期間他們看著一旁哭的不能自已,做乞丐打扮的柳生,都面帶好奇之色。
“柳生,”尹千山提高了聲調,“你看看旁邊的這個男人,你認識他嗎?”
柳生抽抽嗒嗒,哽咽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緩緩轉過頭去看劉某。
看著看著,他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顯出一絲驚詫,“你你你…”柳生的視線在劉某被包扎起來的左眼處停留了片刻,他就猛然跳了起來,“你不是死了嗎?”
劉某被他這一驚一乍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哎你誰啊,怎么胡亂咒人呢?”
柳生喘著粗氣坐倒在地,旁若無人地喃喃道:“我沒殺人?”
啪!
所有人被這驚堂木聲震得齊齊噤聲抬首望向堂上。
“他就是緋衣女郎?!?/p>
尹千山這句話仿佛當頭悶棒,敲的堂下眾人呆若木雞。
“大人,您在說笑嗎?”劉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還是讓他說吧!”尹千山直視柳生,“柳生,還不快將你十月初九那晚在花溆的經歷一一道來?!?/p>
…
柳生別過盧生后,頗為愜意地漫步在花溆的湖邊小徑。他一邊欣賞月色,一邊沿著湖來到了廊橋。
“好大一座宅院!”
柳生望著夜空下滄桑卻不失大氣的薛家舊宅贊嘆道。他正在冥思苦想要用什么詩句來應和此情此景,卻忽然瞥見一抹若隱若現的緋紅,攸地飄過那扇厚重的宅門,消失在暗夜中。
“哪來的姑娘?”柳生奇道,連忙追了上去。不多時,他便跟著那抹緋色穿堂過屋,來到了一座別致的院子。
柳生聞到了一陣沁人心脾的甘香。他轉頭望去,只見一輪圓月之下,參天柚樹籠罩著一口枯井?!昂靡桓泵谰?!”他由衷贊嘆道,不由自主朝井邊行去。
忽然,柳生看到那抹紅色飛入井中。他忙伸頭看向井底,然而除了明月的倒影,并沒有什么紅色。他又將身體朝前傾了些,忽然,只聽砰的一聲,柳生感覺后腦勺受了一記重擊,他眼前一黑,整個身體立刻失去平衡撲入井中。
幸好,強烈的失重感令柳生本能地去抓井壁,慌亂中扯到了一些枯藤枝椏,減緩了他下落的速度。直到冰冷沁骨的井水迎面拍到他臉上,柳生才清醒了些。然而,已經太晚了。
柳生以為自己死定了。拼命掙扎中,他踩到了井底,這才發(fā)現井水不過才到腰部。柳生松了一口氣,但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這可是十月,又是在戶外的井水中,渾身濕透,他一介羸弱書生如何受得了這個?柳生大聲呼救,然而他發(fā)抖的嗓音根本穿不出井口,喊了幾句就再也發(fā)不出連貫的聲音。
完了,要被凍死了!柳生心灰意冷,他的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底。然而踉蹌間,他的手卻摸到了一個洞口。
柳生一驚,心想這井下怎么還有個洞。他彎腰去看,這才發(fā)現井壁上真的有一個拱形洞口。
“難道,這里有別的出口?”柳生大喜,他憋了一口氣,潛入水中穿過洞口,這才發(fā)現里面竟然真的有一處空間。
他站了起來,頭砰地撞到了墻上。柳生一邊揉著痛處一邊摸索洞壁。然后,他摸到了面前的平臺,再然后,他又摸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柳生愣了幾秒便反應過來,那是一個人。一個冰冷而僵硬的人。
死人!
柳生大駭。他驚叫一聲,立刻朝外游,當他回到外面的時候,他開始痛哭起來。柳生嚇壞了,他開始瘋狂地摸著洞壁,試圖往外面爬。當然,這都是徒勞的。在掙扎了好一會兒,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之后,柳生虛弱的斜靠在井壁上喘氣。
好冷!
快要被凍死了,柳生已經漸漸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指。他揉搓著指頭,捏著捏著,忽然想起自己摸到里面那具尸體時的觸感。沒錯,那是柔軟而干燥的布料的觸感。
在凍死與恐懼間掙扎了一會兒,柳生還是再次游進了洞口。他鼓起勇氣摸著黑扒下了尸體所穿的外衣。隨后,他將衣服舉過頭頂,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洞口。
直到月光照到衣服上,他才發(fā)現這竟然是一套女人的衣服。奇怪,他明明沒有摸到…柳生只是詫異了一小會兒,就被寒冷逼得無法思考,他迅速脫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套上了這套緋色裙衫。
好多了。柳生將裙角盡量拉高,避免被浸濕。然后,他再次試圖摸索洞壁。
這次,柳生竟然摸到了幾根藤條。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柳生扯住藤條拼命往上爬,說來也怪,這些藤條出奇的堅韌,而且成網狀,讓柳生得以有落腳的地方。不多時,他竟然爬了出來。
得救了!
柳生欣喜若狂,他爬出井大口喘氣,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朝院外跑去。沒跑幾步,柳生忽然聽到叮地一聲,似乎是什么金屬器物落到地面的聲音。他回身一看,這才看到地上竟然躺著一只光華流轉的簪子。
柳生將簪子撿起來,心想這定是井中女子的飾物,掛在這紅衣上被自己帶出來了??瓷先ニ坪鹾苤靛X?。×鷩@道,真是禍兮福所倚,難道自己這窮書生竟然要發(fā)財了?他差點笑出聲,握著金簪繼續(xù)往前跑。
…
“我應該是慌亂中跑錯了路,”柳生回憶道,“反正沒有回到來路?;ㄤ犹罅?!跑著跑著,路過一片昏暗的樹叢時,忽然——”他說到這里仍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一個人猛的從旁邊將我抱??!嚇得我舉起簪子就朝他頭上一扎?!?/p>
“什么?”聽到這里,旁邊的三人同時叫出了聲。劉某更是一把抓住柳生的領口,“是你?是你刺瞎了我的眼睛?!”
“公堂之上,不容放肆!”尹千山喝道,“放開他,讓他繼續(xù)說!”
劉某這才忿忿地甩開手。柳生喘了口氣,繼續(xù)道:“當時,鮮血飆到了我臉上,那人在地上打滾。我…我以為我殺了人,就趕緊跑了。然后…”
“然后你就跑出了花溆。因為誤以為自己殺了人,所以不敢回去找盧生,沒有符節(jié)又出不了城,就干脆躲到了貧民區(qū)。是這樣嗎?”尹千山接過他的話說了下去。
柳生點點頭。
“敬之,你!”盧生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柳生竟然就是那花溆的緋衣女鬼。
“大人,這個乞丐刺瞎了我丈夫的眼睛,您可要為民婦做主?。 币慌缘膭⒚鲜峡藓康?。
“哼,”尹千山看著劉某,“若不是他冒出來抱住柳生,柳生會刺他嗎?柳生當時本就被嚇壞了,換了誰都會刺下去的!”
劉某羞愧地低下了頭,喃喃道:“我以為是玲兒…”他說著看了尤氏一眼。
“好了,現在兩個案子都清楚了,下面本官宣判…”尹千山一臉肅然。
柳生卻打斷了他,“大人,還沒呢。那井中的尸體,還有,我在井邊時是有人打了我腦袋我才會掉下去的!”
王琦卻拍了一下腦袋,“哎呀,我明白大人為什么要我找柚子了!敢情這柚子竟才是打人的兇手??!”
尹千山微笑著看向迷惑不解的其余幾人。
…
待叮嚀柳生及劉某幾人不要將案件真相宣揚出去之后,尹千山就打發(fā)他們暫時回去。然后才對王琦道:“現在,可以開始最后引蛇出洞的計劃了!”
王琦迷惑的看著尹千山。
“我要你大肆宣揚花溆的緋衣女鬼,”尹千山莞爾,“我要整個平湖縣都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