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董翰林的秘書竟然通知金正中的秘書,董翰林要和金正中會談。只有他們兩個人,地點就是董翰林的辦公室。這么詭異的情形,金正中還是第一次遇見。然而所有的不解都隨著他,推開辦公室門的那一刻迎刃而解。辦公桌上面散放著VSK—94狙擊步槍的零件,董翰林叼著雪茄一邊在那里吞云吐霧,一邊像對待藝術品一般小心翼翼擦拭組裝槍支。
聽到金正中進來也沒有刻意停下來,只是隨手丟過去一只雪茄。金正中徑直走到董翰林對面的沙發坐下來,斜側著身體從大廈頂層的玻璃幕墻向外望著風景,說自己從長島回來就戒煙。董翰林抬起頭向金正中笑著,說這是雪茄而不是煙。這時候金正中才注意到他今天的裝束不同于以往嚴肅冷酷的商務時尚,而是帶著雅痞氣質的學院派風格。
米色條紋襯衫搭配深淺不一的紫羅蘭色調棋格馬甲,同色系領帶還有外面的銀灰色套裝,袖口上面的藍寶石更是隨著手腕的翻轉熠熠生輝。這樣的董翰林掩去霸氣,儒雅之中透著俏皮,竟有幾分像是大學的年輕講師。金正中對董翰林說,這樣的搭配很適合他。董翰林繼續低頭擺弄著手里面的槍:“正中,我們很久沒有比試過誰的速度更加快?”
金正中當然知道董翰林指的是什么,身為男孩子出生在那樣的家庭,就注定他們童年不能等同于普通孩子。對槍械的記憶遠早于電動玩具,防身格斗更是玩伴之間再熟悉不過的游戲。謀略智慧上面金正中和董翰林不相上下,但是徒手格斗和騎術卻從未贏過董翰林。唯有射擊可以自負一些稱作前輩,但是癡迷法律的金正中,最終還是放棄成為狙擊手的機會做一名律師。董翰林倒是后來居上,在黑白兩道打響“獵豹”的名號。
就算后來接手家業,不再涉足那個圈子,董翰林的槍法卻從未退步,500米之內彈無虛發。而槍支組裝更是做到這些的必修功課,金正中的能力遠在普通人之上。但是與董翰林比起來,取勝的機會寥寥可數。念及這些,金正中自然要顧及一下自己的面子:“律師靠的是頭腦生存,而不是莽夫的蠻力?!闭f完還若有所指瞟了一眼,董翰林手里面組裝一半的步槍。
顯然董翰林聽懂董翰林的含沙射影,倒也無心理會,依然在那里心無旁騖的的把子彈一粒一粒壓進彈匣:“這種槍最大的優點就是射擊范圍廣,遠距離射殺威力不受影響。缺點是后坐力強,連續射擊命中率會降低,一般人不好駕馭?!?/p>
董翰林的話更像是自言自語,金正中聽來卻覺得有些好笑:“能夠做狙擊手的人都不是普通人,而他們的第一條準則就是一槍命中目標,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在暴露藏身位置后繼續開槍。說到連發射擊,想要單純的連續射擊AK—47倒是比你手上面的VSK—94實用一些,不然的話M—16也是不錯的選擇?!?/p>
“總之這完全取決于你要用槍干什么,你想怎么殺人,明火執仗還是暗箭傷人?!倍擦致唤浶牡卣f:“這更加多依賴于,對方有多少人還有我這里有多少人?”董翰林的回答引得金正中一陣發笑。最后一顆子彈壓進去,董翰林抬起眼來:“聽說你雇用鬼眼,那個人物你輕易不動,一旦動了必有大事對不對?”
總算說道請他上樓的正題,金正中略微穩一下心神,說自己讓他查查王惠文的背景。在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時候,最好說真話,這一直都是金正中和董翰林的相處之道。鬼眼是一個多重間諜,是許多政要名流的座上賓,同時也是更多黑道大亨的門客。這個時候請鬼眼出來,加之先前的事情,稍加聯想就能夠得出結論。
更何況董翰林這種聰明絕頂的人,當著聰明人就沒有說謊的必要。伴著子彈上膛的金屬撞擊聲,組裝完好的VSK—94在董翰林手上面翻轉一下后架上肩膀,瞄準鏡反射的光芒竟然和他手腕的藍寶石一樣沒來由地妖異艷麗,說要查得仔細一點。
酒精在某些時候比咖啡因更能夠令人保持清醒,特別是周圍似乎還彌漫著若有似無的血腥的時候,酒精就更加像是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人性之中潛藏的嗜血猛獸開始蠢蠢欲動,這是金正中喝下第二杯飲料時的感覺。對面的王惠文端著馬克杯似笑非笑打量著他,王惠文的頭發已經完全散下來,黑得泛著藍色光芒的頭發絲絲縷縷的遮住幽深的雙眼,天藍色的圍裙系在身上倒也不顯得突兀。
“正中,有什么事情就說吧!這樣我們還能夠為一起吃晚飯留出時間來?!闭f著王惠文放下杯子,拿過清水槽里面泡著的馬鈴薯開始削皮:“青豆焗海鮮飯,配馬鈴薯奶油湯,可以嗎?”王惠文的樣子從容得如同在家里面招待客人的女主人,當然她本就是這間房子的主人。
只是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女人竟然能夠營造出家的氛圍,金正中甚至有些懷疑鬼眼是不是弄錯什么東西?金正中刻意清一下喉嚨頓在那里,想要從王惠文的表情窺見些許端倪。但是王惠文卻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只有盆子里面削好的土豆多幾個而已:“Mandy,我這里有一些你的過去,當然是官方檔案沒有記載的?!?/p>
金正中對王惠文說,她曾經是一個警察。這個結果王惠文根本沒有必要震驚,因為這就是她一手安排的戲碼,導演總是比觀眾早一步熟知劇情。王惠文坦然地看著金正中:“正中,這能夠代表什么嗎?我是一個律師,這個國家的體制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咱們曾經是同行,沒有在社會司法體系服務過,是沒有辦法得到從業資格,想必你當年也是警察或者助理檢察官?!蓖趸菸囊皇滞腥?,另外一只手漫無目的撥弄著桌子上面的土豆皮。
金正中似乎感到事情的本質逐漸顯露出來:“為什么要刻意隱瞞這段經歷?這些本來就是光明正大寫進簡歷的東西?!蓖趸菸牡穆曇羝交孟袷潜錈o波的湖面,已經結冰的湖面:“因為我殺過人,執行公務的時候誤傷我的同事?!薄爱敃r的記錄表明那人死在你的有效射擊范圍之內,所以不應該是誤傷?!?/p>
王惠文把身體往椅子里靠一下,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沒想到你連這個都能夠找到,看來你的人不簡單。你想知道什么?這些對我來說早就沒有隱瞞的必要?!苯鹫嘘幚渲嫒?,說所有檔案上面沒有記載的。王惠文的舉動令人無措,顯然王惠文從一開始就清楚他們是干什么的?也知道警察的身份對她來說無異于死路一條。
但是這個時候王惠文的從容鎮定,卻顯得更加詭異可怕。王惠文的口氣像是在談論天氣一般:“包括我在孤兒院的經歷,也要告訴你嗎?”擱在大腿上面的手不由自主抓緊椅子的邊緣,金正中向自己的杯子里面添一些烈酒,同時借助挪動身體的當口確認配槍確實已經裝好消聲器:“Ofcourse,就算你不說我也能夠知道,這點你應該比我明白。”
王惠文抬眼一笑,隨后眼神就開始陷入飄渺的回憶。對面的金正中慢慢收起起先的防備,開始沉浸在王惠文的過去之中。淡然的笑容始終掛在王惠文的嘴唇旁邊,這樣的笑容,令金正中的思緒開始浮動。大多見過董翰林的人,往往會被那菱角形狀紅潤細膩的嘴唇奪去目光。同時也會無一例外的有這樣的印象,就是薄唇寡情。
董翰林的嘴唇的確很薄,加之平時不茍言笑,原本誘人的資本卻成為刀鋒一般冷厲不得親近的標志。單就性情而言,涼薄二字之于董翰林算不得冤枉。對于周遭的一切,他一直都是抱著慵懶冷情的態度。王惠文的嘴唇也很薄,只是下唇那道淺淺的紋路使嘴唇的輪廓豐厚起來,乍看之下并不覺得薄削。尤其是笑的時候,更給人一種豐盈飽滿的錯覺。
然而當王惠文面無表情的時候,兩片緊抿的嘴唇隱含冰封的氣勢,拒人于千里之外,比起董翰林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個人身上居然可以雜糅這么矛盾突兀的幾種氣質,真是一個復雜又難以揣度的人。想到這些,金正中又一次開始在心里面苦笑,董翰林就偏偏招惹上這么一個惹不起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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