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全新的一天。
晶瑩亮白的雪花在空中飛飛揚揚,飄灑而下。先時稀稀疏疏的,后來越下越大,讓人感覺雪花之間已經(jīng)沒有了縫隙。
京師中到處白茫茫一片,明晃晃的非常耀眼。
大雪直落到中午時分方才消停,地上積雪深達半尺。有些樹枝因為承受不了積雪的重量而斷折。
一些小孩子在雪地里打鬧,玩得甚歡。一些閑不住的大人開始堆起了雪人,雪龍雪狗血虎,一個個堆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王玉玨三人溜達到外城城墻上,看著這片銀白色的世界,甚是賞心悅目。三人指點這里,討論那里,心情甚是歡暢。或而也玩玩打雪仗的游戲,樂得喜笑顏開。
城墻很高,從上俯瞰城內(nèi)城外,一切低矮的民房都能一目了燃。
王玉玨三人沿著城墻一路向前,正鬧得歡時,突見一個五十左右的漢子望著城墻外的銀白世界自語道:“雖是瑞雪兆豐年,可是在這寒冬臘月里,不知有多少人家卻盼望春天早些來到。”
王玉玨見他一副憂國憂民的神態(tài),于是順便說到:“冬天來了,春天也就不遠了。”
那人相貌堂堂,雙目炯炯有神,讓人有不敢與其對視之感。他聞言轉(zhuǎn)回頭見是一個書生,于是友善地道:“兄弟說的是,但是寒冷的日子還得挨上一段時間,對一些清貧人家而言,是難挨的。”
王玉玨見他容貌隱有威儀,又年長自己不少,于是尊稱道:“聽前輩言語,心里定是裝著天下百姓之人,讓本窮酸好生敬仰。”
“我于謙無德無能,兄弟謬贊了。”那漢子謙恭地道。
“啊!”王玉玨一聽張大了嘴巴,“原來你就是鼎鼎有名的于謙于大人!”
“王三玉,你家四川隔京師十萬八千里,你怎么會知道他?”朱蘭馨不解地問
“怎么會不知道?”王玉玨溢于言表道,“人家于大人從小就是出了名的才子,所以自然是窗子眼里吹喇叭,名聲在外。”
“從小?”朱蘭馨一聽驚異道,“第二個駱賓王?他寫的什么,說出來我聽聽。”她一下子來了興趣。
“據(jù)說前輩小時候身穿紅衣服,騎著黑馬上街,有人戲道:紅孩兒,騎黑馬游街。前輩那是只有八歲,脫口而出道——赤帝子,斬白蛇當?shù)馈I舷虏坏珜Φ霉ふ疫€很有氣勢。人們一傳十,十傳百,從而全天下家喻戶曉。”
“你言過其實吧。”朱蘭馨反對道,“我這么大年紀了都沒有聽說過,你吹什么牛說全天下家喻戶曉!”
“你沒有聽說過,說明你孤陋寡聞。”王玉玨不客氣地道,“并不是說人家于大人名氣不大。”
“你——!”朱蘭馨一聽他如此指責自己,頗是氣憤,旋一想真要和他理論,他那較真的勁頭一上來,自己就算伶牙俐齒也怕說不過他,還是不要自討沒趣的好。如此一想只得作罷。
于謙見王玉玨對他的過往事跡如此詳熟,倍感親切,笑道:“兄弟,你這些話確實有點言過其實。”
“于大人謙虛了。”王玉玨又道,“凡是你的佳作我都拜讀過,尤其是你的那首詠煤炭詩,本窮酸更是百讀不厭。”他說著朗聲背誦起來——
鑿開混沌得烏金,藏蓄陽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爐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賴生成力,鐵石猶存死后心。但愿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好詩,好詩!”朱蘭馨聞言也不禁開口夸贊起來。
“于大人是進士出身,人家自然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王玉玨對這位前輩更是恭敬有加,贊不絕口。
“兄弟這樣抬舉于某,讓于某實在汗顏。”于謙抱拳一揖道。
王玉玨見人家身居要職,卻這般謙遜,心里更加敬重地道:“于大人詠煤炭,其實是在說他自己才對。”
“嗯。這話有理。”朱蘭馨也點頭道,“但愿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果然是憂國憂民的忠臣良將,要是為官之人人人如于大人一樣忠心耿耿,何愁我大明不民強國富。敢問于大人身居何職?”
“于大人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于巡撫。”王玉玨給她講道。
“于巡撫于謙?”朱蘭馨聽了自語了一遍猛省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以前我曾經(jīng)聽父——親講過你,說你辦事干練,為人耿直,剛直不阿,是大明的中流砥柱。”
“不知姑娘嚴父是——”于謙一聽好奇地問。
“家父名不見經(jīng)傳,不便為外人道。”朱蘭馨搖著手道。
對這個于謙于巡撫,她早有耳聞。
當今英宗皇帝寵信太監(jiān)王振,讓他權(quán)勢遮天,凡有諫官進言者,都必須要用錢賄賂王振才能進現(xiàn)在皇帝案幾上。唯有這個于謙卻是列外,從不對王振實施賄賂,當時有人勸他內(nèi)斂點,他卻寫詩道:娟帕蘑菇及線香,本資民用反為殃。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他字里行間,無不顯示著他的一身正氣。
為了這事,掌控錦衣衛(wèi)的王振還派人去找過于謙的茬子,幸好被東廠的人給攪黃了。
對于這些事,朱蘭馨還是道聽途說了一些,不想今日在城墻上得見真人,加之王玉玨的一番恭維,讓她對這位于巡撫也欽佩起來。
“聽兄弟口音像是四川人,又是一副書生模樣,進京來是不是為了參加明年戊辰科的會試?”于謙望著王玉玨問道。
“告知前輩,本窮酸進京正是為了此事。”王玉玨坦言相告。
“有志氣。”于謙贊揚道,“我輩讀書人,就是要通過會試這種擇優(yōu)錄取的方式進入仕途報效國家,讓我泱泱大國國富民強,錦上添花。”
“本窮酸雖有這個志向,但是能不能實現(xiàn)現(xiàn)在還是未知數(shù)。”王玉玨雖然躊躇滿志,但是卻不敢太過自信。
“只要下了功夫就會有回報。”于謙抱拳一揖道,“于某早早祝你金榜題名。”
“謝前輩吉言。”王玉玨趕緊還了一禮。
“你千里迢迢走到京師來應試,盤纏恐怕已經(jīng)所剩無幾,時間離會試期還長,那么你就到弊處去住吧。于某管你吃住,算是對你的一種鼓勵。”于謙見他模樣,知他必是窮苦出身,于是生出惻隱之心。
“他的吃住本小姐包了,用不著于大人操心。”朱蘭馨連忙道。
“喝,很好。”于謙聽了此話,又見二人郎才女貌,于是開玩笑道,“兄弟如若高中,千萬不要忘了人家啊。”
王玉玨不便說什么,只是笑笑。
朱蘭馨也是抿嘴而笑。
“兄弟有這位姑娘操心,那么于某就放心了。”于謙說著邀請二人道,“但不知幾位可否賞光到弊處一坐?”
“愿意愿意。”朱蘭馨不待王玉玨回話,立刻應聲。說話時忖道:據(jù)說他廉潔得很,且去看看他家是甚么模樣。
王玉玨本不想去打擾人家,見朱蘭馨已經(jīng)應邀,也只得點了點頭。
于謙見了展顏而笑,于是走在前頭帶路。
一行穿街過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