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錚來到馬棚,自己的馬被喂得很好,他解開繩子牽起馬準備離開,想了想又解開了昨日才還回來的棕色馬,兩匹都拉走。
天還沒完全亮,錦繡大街上空蕩蕩的,慕錚騎著自己的馬,手里牽著別人的馬,很是悠哉的回了太子府。又看見凌瀟兒站在門口候著,這女人倒是很執著,慕錚下馬,命人把馬牽到自家馬棚,就準備回西院。
果不其然,凌瀟兒又纏了過來,“殿下,為何一早才回來?昨夜里是去了何處?”
慕錚自是煩透了她,這八年來,不知是忍了多少次才沒下手殺了這個溫婉大氣又與人為善的太子妃。
“與你何干?我今日有事要做,勿來西院叨擾。”甩下這么一句話,慕錚頭也不回的去了西院。
叨擾?沒想到一片真心與關懷竟成叨擾?你叫我不擾,那我便聽話好了。凌瀟兒只得苦笑,也再沒跟過去,他向來就不喜歡話多又死纏爛打的人,她以為自己最是了解他的喜惡。
慕錚一到西院,少欽就從房里跑出來,當歸追出來,頂著兩個黑眼圈:“殿下,少欽昨晚鬧了一夜,硬是要纏著去找你。”
“父親,可見到娘親了。”
慕錚俯下身,在少欽頭上輕拍了下,說道:“算是見到了吧。”
“見到就見到,父親怎說算是呢?那什么時候帶少欽去見見娘?”
慕錚一聲嘆息,像是在喃喃自語:“她近來脾氣不好,等她好些了,再帶少欽去?!?/p>
“娘親怎會脾氣不好呢?”少欽依然一臉天真的問道。
“少欽,進來劍法習得怎樣?讓為父看看。”慕錚已是不知怎么回答,扯開話題。
到底是小孩子,少欽不再追問,撿起地上的樹枝很是認真的舞了起來。
火紅的石榴花下,黑衣男子負手而立,煩躁的思緒這才歸于平靜。
午膳之后,慕錚對當歸說:“少欽就先交給你看著了,我有事要呆在房中,興許明日才會出來。”
當歸叫苦:“殿下,我隨你一起吧,也好有個照應?!鼻f別讓我帶孩子!
“你就留在這里守著吧,不要讓任何人進去擾我清靜?!蹦藉P說完走進房間,把門鎖好,完全無視當歸一臉的生無可戀。
不到一個時辰,一個著粗布衣的男子出現在帝都城外,簡單粗糙的著裝也難掩天生的王者風范,這就是說好了要呆在房間里不出門的太子殿下。
慕錚憑著記憶,一路來到了那日夜里走過的小村落,梨家莊,便打算上前去討口水喝。
而莊里的人只是匆匆看了慕錚一眼,就都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了,他忙拉住一個人,耐著性子問道:“大哥,可否給口水喝?!?/p>
那人從家門口拿了個水瓢給慕錚,不耐煩的說道:“水缸里有水,你自己去盛。今日陸姑娘回來給相親們看病,我得去忙著排隊!小哥請自便?!闭f著人已走遠。
陸姑娘?慕錚喝了口水,也隨著人群走了過去。
那里有一排屋子,屋前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彎彎曲曲站滿了排隊的人,幾乎整個梨家莊的人都聚在這里了。慕錚順著人群看過去,看到了那位正認真把脈的陸姑娘,就愣住了。
陸姑娘?這不是阿梨還有誰?怎就成陸姑娘了?
慕錚回過頭去問身后的鄉民:“敢問這陸姑娘是這梨家莊的人嗎?”
鄉民一臉狐疑的上下打量了慕錚一番,才恍然大悟的說道:“難怪看著你眼生,原來不是咱們莊里的人??!沒錯,陸姑娘是我們莊里人?!?/p>
慕錚依然疑惑,又接著問道:“那每日來就診的人都這么多?”
鄉民擺擺手,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陸姑娘早就不在莊里住了,只是每月初一的時候會回來給相親們看病,一看一個準,還不收錢,只收一些瓜果蔬菜?!?/p>
“在下本以為這梨家莊的人都姓梨呢。”
“陸姑娘的母親是姓梨,父親姓陸。”鄉民看了眼四周,靠近慕錚,很是神秘的小聲說道:“陸卓然你聽說過吧?前朝宮里的御醫!有人說他就是陸姑娘的父親。陸姑娘也是可憐,九年前陸醫生離開梨家莊后就再也沒回來,不久夫人也郁郁而終,之后陸姑娘也隨遠房親戚走了!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散了,誒,陸姑娘一家是好人啊!”鄉民直道可惜。
慕錚不再說話,默默的擠出了院子。鄉民得意的往前走了一大步,嘴里嘀咕:“不看病來擠什么啊?”
陸卓然,慕錚記得。九年前,告老還鄉多年陸卓然應邀進宮參加白玉公主婚宴,大婚第二日,慕王登基稱帝,陸卓然慘死在御醫院門口。
別人不知道的是,大婚前三日,慕錚去找過陸卓然,求了一味藥,一種可以令人假死的藥,是給寧王和皇后的。之后寧白玉含恨跳下不歸崖,回到大殿,慕錚才發現寧王和王后竟然真的死了,而那藥慕錚是找人試過的,確定沒問題才用。可是寧王和王后確實是死在自己遞給寧白玉所呈上去的那兩杯毒酒之下,慕錚才知道自己自以為縝密的計劃還是走漏了風聲,藥被別人掉包了,而陸卓然一死,再無對癥。
這些年,慕錚一直在找把藥掉包的那個人,早就有所眉目,只等確定了。
看來,陸卓然也是聰明人,旁人看來孤獨終老,居然將自己的妻兒藏得如此隱秘,他以自己的方式守護著他們。
若阿梨真是陸卓然的女兒,慕錚是欠下了這個女孩一筆血債了,陸卓然到底還是因他而死。
梨家莊。阿梨。怎就沒想到呢?近日來,所發生的的事,遇到的人,沒想到都和九年前,還有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慕錚沿著小溪一直走,溪流里有片片薔薇花瓣飄來,還夾著潔白的梨花,這梨家莊里種滿了梨花,正值綻放,朵朵潔白如玉。
慕錚在幾顆枝葉繁茂的樹下停住,那里有一堆小小的墳冢,墓碑上刻著愛妻之墓,這是前幾日慕錚親手所立之碑。
墳前,竟燃過幾柱清香,這無名之墳,怎會有人來拜祭?
待慕錚離開后,墳前又來了一個人,細長的丹鳳眼,一臉顛倒眾生的殘酷微笑,把玩著手指上的狐貍頭骨戒指,蹲下身,柔情萬千的撫摸著墓碑上的字,喃喃自語:“讓這個人來安葬你,可還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