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就進入秋天,細皮嫩肉的蔡進從一個書生變成了皮膚黝黑的燒窯工。
無數(shù)次的失敗終于成就出了一個堅毅的人,蔡進與以前有了太多的不同,他的目光不再像從前那樣游離,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說的專注。
銅鼎下的火緩緩熄滅,蔡進深吸口氣,使緊張的情緒舒緩下來,握緊鐵棍挑起鼎蓋,向內(nèi)看了一眼。
霎時間,蔡進的整張臉都變得紅潤了,再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仰天大吼:“酒成了!!”
圍在一旁的幾人一擁而上,周管事望著鍋里凝稠的嫣紅酒液,雙唇顫抖不止,“成了!成了!”
最為興奮的當然要屬三巧,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
蓮花釀不像很多酒水那樣有數(shù)道繁雜的工序,經(jīng)過大火熬煮,所有的材料都融入進酒水里,沒有一點的殘渣。
釀制的時間長,蓮花釀自然也少去了發(fā)酵的環(huán)節(jié),熄火成酒的那一刻,便是最好的蓮花釀。
顧原盛起一小碗,等到猶如琥珀的酒液冷透,一飲而盡。
蓮花的清香從喉嚨滑進胃里,再發(fā)散滲入血肉,顧原覺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喜地躍動。這雖然無法給他的身體帶來力量,但洗刷了身體上的所有勞累。就好像一個受失眠所困的人突然連睡三天三夜,醒來后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
“好酒。”顧原情不自禁地贊嘆,殘留在齒縫間的清香味仍讓他覺得回味無窮。
“確實是好酒。”二喜跟著說上一句,他的年紀太小,雖然也想像顧原這些人一樣喝上一大碗,但被他爹阻止,只是用筷子蘸了一點放進他嘴里。
嘗到甜頭,嘴里叼著筷子的二喜眼巴巴地看著鼎里的酒水,口水不由自主的往下流。
“德行。”顧原重重一拍二喜的后腦勺,拔出他嘴里的筷子,蘸了一點蓮花釀,再放回二喜的口中。
半晌過后,二喜舒爽地長吐口氣,道:“怪不得能賣出這么多錢,果然是好酒。”
周管事的臉上流露出驕傲的神情來。
那一天,回到家的他翻箱倒柜許久,始終沒找到蓮花釀的方子。他覺得自己對不起蔡家,對不起死去的兩位老爺,若不是蔡進及時趕來,他很可能自縊而死了。
“周管事。”蔡進擲地有聲的說道:“將酒裝壇,分文不取的送給忘鄉(xiāng)樓,等五日后對外貼出告示,蔡家酒坊開張了!”
“好!好!”全身的血都涌到臉上,周管事激動的無以復加。
蔡進與周管事忙活起來,得福跟三巧在旁打下手,剩下的兩人就閑著了,二喜可憐兮兮地看著手端一碗酒的顧原道:“姐夫,給我嘗一口唄。”
“不好。”顧原將碗里的酒直接灌到肚子里,連一滴都沒留下。
“姐夫,你這吃相也太……太……”
“太什么?”顧原瞪起眼。
二喜立時面露笑容,溜須拍馬道:“太瀟灑,太豪邁。”
顧原得意地翹起嘴角。
“你別說,這小子挺會做生意。”二喜蹲在地上一手畫圈,一邊看著忙碌的四人,有些心煩地說道:“我姐的心眼少,真怕受他欺負。”
“他要是欺負你姐,你打他不就好了。”顧原將碗放在地上,抓起一把土,虛握拳,土順著拳眼流進碗里。
“好主意。”二喜瞇起眼,眼睛里充滿笑意,他轉(zhuǎn)頭看向顧原,見他在玩土,登時無語道:“姐夫,你可真無聊。”
“現(xiàn)在還叫姐夫?”顧原拍拍手上的土,語氣里竟然還有點低落,“該改口了。”
“改什么口?”二喜氣憤道:“一日為姐夫,終生為姐夫,到死都不改口。”
顧原大樂,對蔡進揚了一下下巴,道:“那你怎么稱呼他?”
二喜脫口而出道:“當然“小子”啊。”
跟著,他又理直氣壯道:“一日為小子,終生為小子,到死都不改口。”
“姐夫,把碗扔過來。”遠處的蔡進高舉手臂對顧原大揮。
聽二喜常喊姐夫,蔡進也跟著叫開了,顧原有點遺憾,要是蔡進真有一個漂亮的姐姐就好了。
把碗扔過去后,顧原像是忽然明白過來似的,道:“哎,你說這小子不會以為我的名字叫姐夫吧?”
二喜一愣,“不能……不能這么蠢吧?”
“難說。”
蔡進讀書讀的久,與人很少交際,犯點蠢太正常不過了。
兩人開始捧著臉,百無聊賴的盯著地上的螞蟻,排成一條線的蟻群熱火朝天搬著幾粒麥粒,儲備食物等待冬天來臨。
“哎。”二喜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臉看著顧原道:“姐夫,你說蓮花釀這么值錢,為什么沒人來搶方子?”
顧原嘴唇微動,道:“不是有幾百個家丁嗎?”
“家丁?”二喜嘲笑道:“我們進蔡家的時候,他們可連我們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放倒了。”
“這么說吧。”顧原解釋道:“修行之人看不上那點錢,隨便采點藥草,搶幾個修行者,血晶就滾滾而來了,費不著浪費氣力去釀酒。
那沒有修行過的人呢?
家丁不好惹,官府的人更不好惹,搶方子不是在找死?
再有一個,假如真有修行者看上了蓮花釀的方子,現(xiàn)在不比以往,只要在大燕朝境內(nèi),都受朝廷管制,搶方子等于在自毀前途。”
“原來如此。”
……
將酒送進忘鄉(xiāng)樓后,陳掌柜沒有白收,送來幾百塊血晶,還還了一桌酒菜。
酒過三巡,蔡進望著天上的明月詩興大發(fā),起身對眾人抱拳,道:“此情此景,在下想吟詩一首……”
二喜以筷敲碗,“快快吟來。”
蔡進緩緩踱步,緊鎖的眉心舒展開來,朗聲道:“天上的月大又圓,有時缺來有時圓,若非仙人在啃餅,怎會變?nèi)庇殖蓤A?”
片刻的寂靜,周管事拍掌叫好:“好詩,老爺學識淵博,大才!”
二喜憋不住笑,道:“這也叫詩?”
蔡進瞋目豎眉道:“怎就不叫詩了?”
二喜笑道:“這都能叫詩,那我也能作。”
蔡進怒道:“你作來!”
二喜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笑道:“天上的月兒亮又圓,落入酒中一玉盤,若非杯中有神仙,怎會落酒成玉盤?”
蔡進眼睛放出精光,拉住二喜的手,贊嘆道:“才思敏捷,天才,當真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