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回姜明身邊的王長春想要走上前,但踏出的腳懸在空中沒有落下,人又退回來,凝視著龐遠一言不發。
姜明淡淡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高大男人,龐遠放聲喝道:“飛劍!”
剎那間,上千柄綠劍飛上城樓,劍氣暴吐,如千軍萬馬排兵布陣,浩浩蕩蕩殺向崔歡。
每一柄劍都是由風木精煉制而成,催動起來,劍速奇快無比,在幾十丈內取人性命只需三息。
御使飛劍的法修都在關內城下,纏繞著神識的飛劍就是他們的眼睛,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崔歡的方位。
劍雨在崔歡眸中急遽接近,他微微一笑,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人來。”
話音未落,從高地后方沖出早就埋伏好的上千巫人,一顆顆斑斕金丹將他們托上天空,同時迸發出一股詭奇的真元,暴射而來的飛劍忽的亂震,竟是“嗡”的一聲,厲嘯著倒射回去。
上千飛劍匯于一處,形成一道巨大的劍叢齊射向氣態威嚴的姜明。
這些巫人居然都學會了修煉,并且所用的手段與劉文成曾提起過的《丹元功》有諸多相似。
他們果然像阿武說的那樣,違背祖訓修煉了只有每任族長才有資格修煉的《丹元功》。
王長春表情凝重地上前擋在姜明身前,身體卻突然一僵,他覺得自己被一道無形的氣機鎖定了,不是來自飛劍,而是來自身體右側。
本能地轉頭看去,龐遠正目光灼灼的看著他,這讓他有了一種被林中野獸盯住的感覺,他已成了獵物。
“陛下……”王長春回頭,哭喪著臉。
“把眼淚擦了!”姜明怒道:“沒事就愛哭哭啼啼,小時這樣,老了還這樣,丟朕的臉!”
“我說要走,陛下卻偏偏要留,這可怎么辦?”兩鬢斑白的王公公放聲大哭。
姜明一陣搖頭,忽而轉目凝視著龐遠,眼角的皺紋深了些許。
龐遠的雙眉徐徐豎起,目中泛起一層漣漪,那是幾乎凝為實質的殺意。
姜明的眉眼舒展開來,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一道鋒銳無匹的劍光從天外而來,霍然穿過劍叢,疾射出去的上千飛劍突然在空氣中凝固住了。
一個圓形的光團在劍叢中央徐徐擴大,最后綻放出絢爛的光亮,無數的飛劍碎片挾著洶涌的氣勁肆虐開來,那尊半身浸在缸里的真靈法身閃身到王長春身前,碎片擊打在他身上,響起密集的落水聲,所有的飛劍碎片都被毒液融成了液體。
龐遠就像是見到鬼一般,駭的連退數步,他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沒有等太久,一襲白袍的俊美男子從空中緩緩漫步走來,他的臉美得不像話,就算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柳青青,都要遜色幾分。
“榮翠蘭!”劉文成不由得低呼一聲。
顧原一口血噴出來,表情糾結道:“這些人起名字都是這么隨意的嗎?”
劉文成道:“聽說榮先生出生時,被爹娘誤以為是女孩,便給起了翠蘭這個名字?!?/p>
大燕有兩座書院,清溪書院出來的學生多在朝為官,或到各地傳授學問,大燕朝有學塾上萬間,幾乎都是清溪書院的功勞。
至于蘭香書院,有點奇怪,從這座書院走出來的學生遍布各個行當,尤其以商賈為多,雕刻燒瓷,采礦冶鐵,種植裁衣,都是清溪書院以為恥的行當。
但正是因為有蘭香書院的存在,百姓的生活才更加多姿多彩。
而榮翠蘭,是蘭香書院的下任院長,他從未在人前展露過境界,但據說他的修為已經達到了超脫期。
這個人一直超然物外,如此淡泊名利的人怎么會與世上最權貴的人同行?
……
“榮先生?!饼嬤h有意無意地瞥了崔歡一眼,殺意盡去,面容變得異常平和,對榮翠蘭作揖行禮。
榮翠蘭微微一笑,回了一禮。
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消散,見機不對的崔歡早就領著手下的上千巫人轉身竄逃,榮翠蘭也沒有追的意思,放任他們逃遠。
姜明垂在腿側的手緩緩敲擊,像是在思量著什么,有點下不定決心。
城樓上一片寂靜,只有旗幟在獵獵作響,龐遠屏息靜氣,全身的肌肉不免緊繃起來,時間久了,甚至還有幾條肌肉起了痙攣,他的心在慢慢下沉,那在世人看來大逆不道的想法又從心底冒了出來。
姜明忽然一笑,沖淡了龐遠那即將又生出的殺意,老態龍鐘的皇帝陛下向前走幾步,望著城下成了小黑點的幾人,喊道:“都進城來吧?!?/p>
隨后,他又趴在城堞上,對仍在城洞里的楚江道:“上來吧,別覺得丟臉,雖然你真的很丟臉?!?/p>
楚江灰溜溜的回到城樓上,分辯道:“我不是覺得丟臉,是為了恢復傷勢……”
“正常,正常?!苯髋牧伺某母觳驳?“朕年輕時跟皇兄打輸了,也是這么說的?!?/p>
顧原等人都從大開的城門進了關內,姜明笑笑,道:“都下去,去見見朕那侄兒?!?/p>
張麗麗也回到城樓,他沒有對榮翠蘭放走崔歡等人興師問罪,在榮翠蘭隨手揮出一道云霧凝成的階梯后,跟著那被王長春攙扶的紫紅龍袍緩緩步下關城。
龐遠等在最后,與榮翠蘭并肩而行,忍不住問道:“榮先生為什么到南疆來了?”
這句話問的有點沒頭腦,榮翠蘭回答的也是字面上的意思,說道:“受陛下邀請?!?/p>
龐遠一噎,壓低聲音道:“您該知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p>
榮翠蘭仰面朝天,道:“在我聽來,就是這個意思?!?/p>
龐遠暗暗咬牙,看著榮翠蘭完美的側臉道:“那我就明說,為什么超然物外的您,會……”
榮翠蘭笑著打斷,似問又似答,說道:“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龐遠沉聲道:“您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榮翠蘭喃喃自語,“小子,何莫學夫詩?
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p>
“你們這些讀書人真他媽好賣弄學問,有話說話,打你媽的機鋒?”龐遠很想說這么一句,可他不敢,唯一敢做的就是粗聲說道:“我不懂。”
榮翠蘭淡淡一笑,飄出數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