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士麟院“書”科考場上,方蠡和一眾考生正襟危坐,等待考官宣讀題目。
方蠡信心滿滿,要說書法,書院中還沒人能出其右。
此時考官打開一張白紙看了看,不禁一驚,隨后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有不少學生看到了考官的樣子,好奇心暗生。方蠡也在暗自思量。
這時,考官起身宣布:“本場考試題目:默寫《梁史大事記·謝賢安傳》,限時三柱香。”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連一向胸有成竹的方蠡也是一陣錯愕。
“默寫那個?九百七十二言的那篇?”
“該死,早知道是這個題目就先去背了!”
“哎,早知如此,在入院之前多看兩眼石刻也好啊!”
“肅靜——”考官沉聲開口。
考生趕緊閉嘴,大都一陣愁眉苦臉。方蠡環顧一圈,猛然發現,有一人頭也不抬,已然動筆。
莫非此人記得全部內容?
方蠡搖了搖頭,這絕無可能!他深吸口氣,拿起筆仔細回憶。時間慢慢過去,過了很久,方蠡聽到有人起身,連忙抬頭看去,其他人也驚奇的抬起頭:難道有人寫完了?
看到那人后,方蠡皺了皺眉,那正是別人還在小聲抱怨的時候就已經動筆的那人。方蠡仔細想了想,此人好像是禮部尚書之子,好像叫什么...魏禪齡是才來書院不滿一年的新學生。平日里并未見他有多出彩,只是和眾人一樣老老實實讀書,難道?
魏禪齡走到考官面前,深施一禮:“學生交卷了。”
年邁考官本在低頭看書,照他所想,不到兩柱香燒完,是絕對不會有人交卷的,聽到聲音,考官茫然抬頭,問道:“你寫完了?”魏禪齡點頭。考官先是一愣,自己才點上第二根香不沒多久啊?他下意識去看香爐。第二柱香剛燒過一半。考官見狀更是驚奇,轉頭看了看魏禪齡:“你不要檢查一下是否有錯漏嗎?”后者含笑搖頭。考官聞言只能接過那張寫滿了的白紙,掃了一眼,頓時面露笑容:“甚好,甚好,你且去吧!”
魏禪齡再行一禮,轉身離開。
眾考生見他這么快出場,心思各異。
方蠡內心既有吃驚,又有氣惱,自己之前一向是第一個走出考場,沒想到今天卻被人先行一步。
更重要的是,到現在,他才寫了七百多字,便卡在那里。
“‘賢安既出,帝色不佳,痛言....’該死,先帝到底說了什么?”方蠡內心少見地急躁起來。這一段是謝賢安辭官之時的場景,此時的謝賢安已年過花甲,梁帝有心留他,卻被他拒絕。
“應該是愛才的話,怎么就是想不起來?”方蠡愈發心神不寧,他抬頭看了看,此時,第二柱香已只剩一小截。
考官看了看,站起身點燃第三炷香。
方蠡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來后面的內容。其實,對于文末對謝賢安的評語,他是記得的,但就算先寫上那一部分,中間這一塊還是會空出來。
此時,陸續有學生受不住煎熬,索性把能想起來的都寫上,也不管前后有沒有連上,便放下筆,起身交卷。剩下坐著的人,和方蠡一樣,都在苦思冥想。
慢慢地,離開的人越來越多,直到最后,只剩方蠡一人。
考官看了看他,提醒道:“方賢侄,時間將盡,不必太過糾結。”
方蠡沒有說話,若是往常,他大可以之前就交卷走人,他自信就算自己沒有寫完全部,也不會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但是,此次偏偏有人先他一步交卷,那胸有成竹的模樣,分明是寫完全篇,這讓高傲的他如何受得住?
考官見勸說無用,搖了搖頭。
最后,三炷香終于全部燃盡。
方蠡交了卷子,臉上盡量表現的輕松。
只是考官是何等人物?怎么會看不出他的失望之態?
......
士麟院門前,方蠡握緊拳頭。
那日出了書科考場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士麟院門口,士麟院的守衛見了他,以為他要跑出考場,兩槍交叉攔下,但他們隨之發現,這個人走到門口,卻停了下來,只是雙眼通紅地盯著外面。
雖說考試期間不允許出院,但大門未關,方蠡在里面還是能看到那篇石刻。他的雙眼掃來掃去,終于找到那句他直到最后都想不起來的話:
“謝卿去,若南朝之盛世無計矣!”
方蠡猛然驚醒!原來是這句話!
“南朝盛世!可惡!”
最后,方蠡魏禪齡二人所書優劣不分上下,但因方蠡無法將整篇《謝賢安傳》書寫完整,便只能得第二名,居于魏禪齡之下。而從那天開始,方蠡就對與南朝有關的東西有種莫名的厭惡。
此時,來到士麟院的眾人見到那一篇洋洋灑灑的傳記石刻,無不露出追憶之色,即使一年過去,一鳴驚人的魏禪齡留給他們的震撼還是無法淡去。不少學生都回過頭看了看那個天才學生,也有一些人看向曾經的驕子方蠡,眾人神色各異。方蠡皺著眉頭盯著那面墻良久,回過頭看了看那個力壓自己一頭的人,后者正古井不波地等待著。他越是平靜,方蠡便越是內心嫉妒,天才之稱從來都只屬于自己,可自從那人來了之后,一切都和以往大不相同!
魏禪齡并不在意前方投過來的各色目光,眼觀鼻鼻觀心。
方蠡握緊拳頭,暗下決心。
“這一次,我定要將屬于我方蠡的榮耀,紛紛拿回來!我要讓他六科名次盡在我之下!”想這一年自己表面輕松卻還在回家之后苦讀的場景,方蠡信心倍增。
此時,從士麟院府另一側走過一人,此人不過十三四歲上下,相貌與其他人有些許不同。他眼神堅毅,緩步走來,之后靜靜地待在另一邊,如一只桀驁的隼。
眾人見到此人都十分好奇,盯著他竊竊私語著。
“這人是誰?”
“年級好小啊!”
“他也是考試的?怎么從沒在書院見過?”
“這時,有人才想起,前不久有一個敵國將子被送到“士郎別院”讀書。你能想象那些人會是什么心情嗎?”趙言恪道。
“后來呢?”謝傅嘆了口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