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清晨,莫隨匆匆起床,洗漱過后徑直出了丹陽城,一路向翡翠山而去。
碧云觀中,夢遙靜氣凝神屈膝而坐。
自打從天陽峰回來之后,她就開始了清修靜養生活。
整天除了打坐之外,便是潛心研習醫藥典籍,夜以繼日很少外出。
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人未至笑先聞。
“夢遙,夢遙......快出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聽到熟悉的呼喚聲,夢遙從入定中醒來,走出屋外,正好碰到一路狂奔而來的君陌隨。
“莫隨哥哥!你來了......這是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看著夢遙一臉迷茫的神情,莫隨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夢遙,好消息,好消息......爹娘同意咱們的親事了。”
“婚期就在來年的四月初,待我生辰之后就讓咱們成婚!”
“你是說,伯父伯母同意咱們的親事了?”
“嗯嗯!你馬上就要做我們君家的媳婦了!”
看著夢遙一雙水潤的眼眸不停的轉動,莫隨重重的點了點頭。
夢遙一把將莫隨推開,臉頰緋紅嬌嗔道,“誰要嫁給你了?”
“哈哈哈!你不嫁給我,那我娶你總可以吧!反正你注定是我的人了。”
“哼!不理你了......”
............
夕陽西下時分,兩人依偎在庭樹之下,看著天邊漸行漸遠的彩霞,無比愜意祥和。
夢遙:“莫隨哥哥,近來我一直在鉆研藥理典籍,收獲頗多。”
“等有一天我學有所成之后,咱們一起行走八荒懸壺濟世,去解救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好不好?”
莫隨:“好!”
夢遙:“莫隨哥哥,我想咱們可以種植一片藥蒲,包羅世間所有珍貴藥材。”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百草園’,這樣我們就不用整天上山去采藥了,你說好不好?”
莫隨:“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此時此刻,沉浸在溫柔鄉里的莫隨,靜靜的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安逸時光。
暫時完全將與東君說得話拋之腦后了。
或許是塵事有與家人相守的天倫之樂,有和愛人相伴的美好時光。
有不期而遇突如其來的喜怒哀樂。
讓莫隨心中那道牢不可破的修道防線慢慢松動,心中的信念也開始慢慢動搖了。
開始有些懷疑當初的決定是否明智是否正確?
一股強大的誘惑之力正在悄無聲息的誘導著他。
放棄那個遙不可及的夢,那個偉大而崇高、任重而道遠的決定。
莫隨平日里除了治病救人,就是和夢遙一起鉆研典籍、上山采藥。
偶爾逛逛鬧市賞花觀月,日子過得平淡而充實簡單卻快樂,或許這正是大多人翹首以盼的日子。
那個修仙煉道濟世救人,造福千秋的偉大夢想在莫隨心中已經很久沒有提及了,正在漸漸淡去。
這年冬天,平靜了多年的丹陽城突然迎來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災難。
不知為何一場莫名其妙的瘟疫突然降臨。
瘟疫橫行、藥石無用、人心惶惶死者無數,各大醫道圣手紛紛束手無策。
找不出病源更無法醫治,只能看著無數的百姓在瘟疫中紛紛死去。
丹陽城沉浸在一片死氣沉沉的悲傷之中......
瘟疫持續了半月有余,這日從西荒前來看望凌虛的西君,無意間發現了丹陽城的異常。
一番仔細觀察之后,迅速施法。
丹陽城方圓千丈之內,突如其來的迎來了一場大雪,大雪紛紛天地皆白。
大雪持續了三天三夜方止。
隨后漫天的桃花瓣兒從六合峰上飄出,徑直落在丹陽城的每一個角落。
一場百年難遇的桃花雨就這樣降落在丹陽城內,冰消雪融桃花紛紛。
經過帶有靈氣的桃花花瓣的洗禮之后,這場盛大持久的瘟疫浩劫就此過去......
劫后余生的丹陽城民眾,人數迅速銳減,在這場瘟疫中幾乎三分之二的百姓就此喪生。
自打從丹陽城回來之后,凌虛潛心修道不問世事,對外界發生的事幾乎一無所知。
這場瘟疫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倒是一心為民誓必濟世救人的君陌隨在這場浩劫之后,深受啟發。
原來人力有時窮,在浩大的自然災難面前,自己一個凡夫俗子根本改變不了什么。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個個在自己面前倒下,什么也不能做。
看著他們飽受折磨,那種苦苦掙扎、哀求的求救眼神兒,畢生難忘。
正是這場浩劫,讓君陌隨心中那個沉睡已久的念頭再次蘇醒,重新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我要醫道雙修,造福千秋。
距離東君的一年期限,只剩四個多月了。
君陌隨決定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陪著爹娘,陪著夢遙安心的渡過和他們在一起的最后四個月。
這是這一世,他和他們可以相守的最后的時光。
因為四個月之后他就要了卻前塵,潛心修道去了。
他不再是他們的孩子,也不再是她的愛人,而是一個一心向道追求大道的修士......
所以他得用心和他們一起過完剩下的為數不多的時日,將最珍貴的回憶留給爹娘,留給她。
............
日子在平淡與安詳中渡過,冬去春來萬物復蘇,轉眼間已是山花爛漫百花爭艷的春風之日。
六合峰上,春風徐徐,這一年的花期又來了,漫山遍野的桃樹開滿了整片桃林。
桃花一如既往的鮮艷芬芳,沁人心脾百里飄香,清風拂過,漫天花瓣兒隨風搖擺。
桃樹之下,凌虛手捧酒壇,看著隨風而舞的花瓣兒,徑自獨飲著親手釀制的桃花醉。
流云靜靜的躺在鋪滿落花的空地上,渾身落滿了粉艷動人的桃花。
“今年的花期又來了......師父走了,十八也走了,夢遙也......有了自己的歸宿。”
“如今偌大的桃花林,就剩我和你了,流云......!”
凌虛雙臉通紅,捧著酒壇自斟自酌,狂灌痛飲,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曾經美好的花事,如今再也無人訴說......不多時竟然喝的酩酊大醉,沉沉睡去。
片刻之后,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一位身著藍衣,長發飄飄氣質出塵的女子悄然無聲的出現在桃林之中,站在凌虛七尺開外。
夢遙抬頭看著滿天飛舞的花瓣兒,微微一笑。
此刻的夢遙滿面春風,笑容燦爛而溫暖,滿臉洋溢著幸福的喜悅。
“凌虛......我來了......這是我最后一次來這里陪你看桃花了。”
謝謝你曾經帶給我無限的美好、快樂,我會將這份幸福美好的記憶永久珍藏。
以后,我再也不會來這里了,因為......我要嫁給莫隨哥哥了。
這大千世界,飛花無數,我只不過是最為普通的一片。
希望......你早日可以找到那個愿意和你相伴一生,愿意和你共賞桃花的人.......
夢遙深深的看了熟睡中的凌虛一眼,隨手將頭上那枚鮮艷欲滴的桃花簪拿了下來。
輕輕放在石桌上。
“希望你可以為它找到一個比我更合適的人,親自為她戴上,這個人......不是我!”
熟悉的身影悄無聲息的漸漸遠去,凌虛的眼角不由自主流下兩行清淚。
“我以為這一次,你是專程為我而來的,......沒想到......你終究還是走了......”
............
一大早君家大院內外披紅掛綠、張燈結彩喜慶之極。
聽說神醫世家的少爺要娶親了,城里的百姓家中紛紛掛起了大紅燈籠。
街道上披紅掛綠格外喜慶熱鬧。
自從瘟疫侵襲之后,丹陽城整日里籠罩在一片悲傷、陳靜、死寂的氛圍之中。
再也不復往日的繁花與喧鬧。
這場突如其來的喜事,打破了安靜已久的場面,重新燃起了百姓心中對生活的希望與激情。
早已收到消息的夢遙,一大早由幾個君府的丫鬟婆子伺候著穿上火紅精美、華貴端莊的嫁衣。
口抿朱砂,頭戴鳳冠霞帔,坐在窗前的妝臺前,對著鏡子精心的整理著妝容。
嫁衣如火,粉霞遮面,夢遙春風滿面靜靜的坐在窗前,看著鏡中美輪美奐的自己。
心中既有忐忑,又有幾絲小小的興奮。
“今天我就要嫁給莫隨哥哥了,可我總感覺像在做夢一般,這種感覺竟是如此的不真實。”
看到夢遙憂心忡忡,一位稍微年長的老麼麼微微一笑,耐心勸解道。
“姑娘花容月貌美若天仙,和少爺簡直是天作之合,放心吧!”
“等你過了門,少爺和老爺、夫人是不會虧待你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做次最美的新娘子吧!”
待一切準備就緒之后,幾個丫鬟將一塊做工精巧的紅紗輕輕的蓋在夢遙如云的秀發上。
端坐床前靜靜的等待著迎親隊伍的到來。
一切準備就緒之后,身著紅袍的君陌隨在幾個小廝的陪同下大步來到堂前。
面向笑逐顏開紅光滿面的雙親緩緩跪倒,連連磕了三個響頭。
“爹!娘,孩兒走了......您二老保重......!”
方氏連忙起身離座,雙手扶起自己的寶貝兒子。
“我的傻兒子,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趕緊動身吧!快去快回,別讓新娘子等急了!”
“快去吧!我們等你帶著新娘子回來拜堂,不要誤了時辰。”
沉浸在歡喜之中的夫妻二人,絲毫沒有察覺到君陌隨的半點異常。
莫隨連連點頭,本想著再和爹娘多說幾句,再和雙親多聚半刻。
可是耐不住爹娘的催促,只好順著她的意大步而出,騎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高頭大馬。
君陌隨坐在馬上,最后看了一眼高高聳立的君家牌匾,心中暗暗發愿:爹娘,我走了......
今朝舉步登仙山,不入仙途誓不還。
自幼立得懸壺志,千秋萬世醫典傳。
一入仙途深似海,從此紅塵莫相牽。
他年得道蒼生濟,人間盡是有情天。
一路之上全城百姓紛紛翹首以盼議論紛紛,禮樂不斷、鑼鼓喧天吹吹打打實為熱鬧。
君陌隨胸帶紅花,騎著高頭大馬一馬當先走在前端,身后跟著十六人大嬌。
帶著近百人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向城外的翡翠山而去。
高高聳立的映霞山巔,凌虛身著勝雪白衣神色凄涼的屹立在山巔,衣袂飄飄發絲飛揚。
遙遙望去丹陽城外的一草一木盡收眼底。
從丹陽城外到翡翠山碧云觀沿途兩旁的草木上悉數系上了火紅的絲帶。
仿佛天地萬物都在見證這場聲勢浩大的婚禮。
遠處歡快的鼓樂聲遙遙飄來,凌虛遙遙的望了一眼碧云觀方向。
“夢遙......你終于要嫁給他了......你穿嫁衣的樣子一定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
“只是我......怕是看不到了!”
“你找到了自己的歸宿......這紅塵對我來說,再也沒有什么留戀的了......!
“索性就在今日,將這三千煩惱絲斷的一干二凈,從此我凌虛與這十丈紅塵......便再無瓜葛!”
一聲輕嘆,那把鮮艷欲滴帶著淡淡芳香的桃花簪,瞬間化作一把鋒利的剃刀。
手起刀落,頃刻間一縷縷烏黑的長發,悄然無聲的從頭上滑落,伴隨著微風飄向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