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粉粉鳥鳴聲聲蜂蝶圍繞的桃林之中,凌虛靜靜的坐在石桌前。
身前擺著幾卷古籍經卷,手握一卷竹簡,正在苦心鉆研。
一身灰白的僧衣纖塵不染,幾片粉艷的花瓣兒落在肩頭渾然不覺。
一連串熟悉的腳步聲,一旁熟睡的流云瞬間睜眼,下意識的沖來人大叫了幾聲。
“小流云別吵吵......真沒眼力勁兒,沒看到是本大仙嗎?”
“汪......!”
眼看著流云就要發威,來人連忙從背后拿出兩只山雞,在身前晃了晃。
“停......小流云你看這是什么?......不就吃了你只雞大腿嗎?”
“今天本仙就送你兩只雞,怎么樣夠氣魄吧?”
說話間,隨手將兩只奄奄一息的山雞丟到了流云身邊。
流云隨意看了看那人扔來的山雞,用前爪輕輕撥了撥雞頭。
便意興闌珊的躺在地上,長長的嘆息一聲。
“怎么樣......這下滿意了吧?本大仙說到做到,何嘗食言過?”
“十八......流云喜歡吃熟食,他從不吃生的!”
凌虛頭也不回的沖著那人說道,來人正是離去多日的十八月。
十八月:“本大仙活了三千多年,從沒見過這么嘴刁的狗,有的吃就不錯了,還這么挑剔?”
“汪......!”不待十八月說完,流云扭過頭來,向十八月投去一個白眼。
凌虛:“十八,你怎么來了?天殺的你又殺生了,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十八月:“好久不見,這不本大仙正好路過這里,就順道來看看你。”
“你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變成這副鬼樣子了?不仔細看,本大仙還以為認錯人了!”
十八月目瞪口呆的繞著凌虛一通亂轉,還不時的咂咂嘴。
“嘖嘖嘖,還別說......現在的你,跟三千年前本大仙初見你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我說,你該不會又堪破紅塵了吧?不應該啊!不至于吧!”
“你說說你,放著好端端的大道不修,偏要做什么和尚?”
凌虛:“阿彌陀佛!......何來‘又’字一說?”
“你我本就在茫茫大千世界中,只不過暫時遠離了塵事的喧囂,又哪來勘破一說?”
更何況通往大道的路有萬千條,正所謂殊途同歸,佛道本是一家。
我若一心向道,做和尚與做道士又有什么本質的區別?
只不過與往昔相比,我少了三千煩惱絲罷了!
十八月連連擺手,一臉認真的看著凌虛。
“得得得!我......不管你佛跟道是不是一家。”
“我就問你,你是不是因為夢遙才斷了三千煩惱變成這個樣子的?”
凌虛緩緩起身,抬頭看著翩躚飛舞的桃花,沉默不語。
“唉!......你不說我也知道,她為他穿上了嫁衣,你為她披上了僧衣。這又是何必呢?”
雖說你沒我長得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可也沒有丑到人神共憤天地不容的地步。
何必自慚形穢,如此目光短淺、刻板愚昧呢!?
這萬里河山、風光無限,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呢?
這八荒的糖果有很多,只要你愿意,本大仙保證不會餓死你......!
干嘛要自絕后路不給自己留余地呢?
凌虛:“唉!你不懂......”
“就像眼前這片桃花林一樣,世間的花草有千萬種,可師父唯獨只愛桃花這一種。”
“一念如此,千秋不改......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心里就有了她?”
“或許是她在這桃林中跳舞的時候,或許是在辰光洞外初見她的時候。”
“或許是上輩子或者上上輩子......心里一旦有了她,就再也裝不下別人了......!”
凌虛隨意瞥了十八月一眼,徑自端起桌上的酒杯,十分愜意的飲了一杯桃花醉。
“世人常說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卻不知初心易得,始終難守。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說吧......今天來找我有什么事,我可不相信你是單純來給流云送山雞的!”
十八月:“你說得沒錯,還真有事問你......”
“今早我路過丹陽城時,聽到城中到處在傳著幾日前的一件怪事......”
“話說幾日前城里的一位大戶人家,給兒子娶妻。”
新郎倌兒一大早帶著近百人的隊伍出門迎親。
可奇怪的是,隔了一天一夜這迎親的隊伍都回來了,唯獨這新郎倌兒沒有回來。
青天白日的竟然將一個大活人生生弄丟了。
據說這戶人家姓君,要娶的新娘子就住在城外的翡翠山白云觀中,你可知曉此事?
凌虛:“自打夢遙出嫁后,我便再沒有走出過這片桃林,也無心搭理外界之事。”
“自然對這事一無所知......”
“等會兒,你剛說翡翠山白云觀,君家人......莫不是君陌隨?”
話說到一半,凌虛瞬間反應過來訝異的看著十八月。
十八月:“哈哈哈!還不算太笨,答對了......”
“據我所知,這十八月根本就沒有將夢遙娶回家中。”
“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在半道上突然消失了。......我了解過,當天并沒有人脅迫過他......”
“以我多年的經驗來判斷,這是一場預謀已久的......逃婚。”
聽完十八月自詡“見多識廣高明準確”的分析之后,凌虛徹底一頭霧水。
“逃婚?......莫隨和夢遙彼此心心相印,他為什么要逃婚,這沒道理啊?”
十八月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喋喋不休的在一旁建言獻策道。
“所以這就是你要考慮的問題了......機會來了。”
“此時此刻你的心上人估計正沉浸在無限的失落、怨恨、憎惡、悲痛之中。”
“你正好借此機會好好安撫一番她受傷的心靈,說不定可以和她破鏡重圓、重歸舊好再續前緣!”
奈何此刻的凌虛心如止水、意如磐石任他費盡唇舌仍絲毫不為所動。
“唉!酒不醉人人自醉,心不傷人人自傷。”
“她的心里早已沒有了我的位置,就算我和她破鏡重圓又能怎么樣呢?”
“我意已決,不必多說。夢遙的心殤會過去,無需我去安慰,莫隨也會再回來的......”
“我一心向道,對這些紅塵瑣事不感興趣!”
十八月的一腔熱情被凌虛漠然的澆了一盆冷水,自然心中極為不滿頗為郁悶大為光火。
“哎!.......我說你這人真是個冥頑不靈的榆木疙瘩。”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莫隨為什么要在成婚當日不辭而別?”
“夢遙為什么會選擇與他相守一生而不是你?”
“既然君陌隨不愿意娶夢遙,那他為什么要半道插足橫刀奪愛?”
“你不覺得他要給你和夢遙一個交代嗎?”
凌虛:“呵呵!......我對此還真提不起什么興趣。”
“既然你如此在乎、掛懷、上心這件事,不如你去探個究竟?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十八月怒氣沖沖方瞥了一眼凌虛,揚長而去。
“去就去......等我徹底問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就算你來求我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凌虛開懷大笑,微微揮手。
“不送了!......下次來的時候,記得帶兩只肥一點的山雞來。”
“流云嫌棄你捉的山雞太小了,還沒它捉的一半大。”
剛剛走出沒多遠的十八月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呀呀呀......欺人太甚!”
“要不是看在你是本大仙兄弟的情分上,本大仙才懶得管你這破事呢......哼!”
............
東荒中的虛空之中,一個鳥人揮舞著雙翅,盤桓數周之后徑直落在青陽峰對面的山峰頂端。
“小樣兒......以為躲到東荒就沒人能找到你了。”
“我十八月雖然別的本領沒有,但論尋人的能耐,除了師父之外,我敢稱第三就沒人敢稱第二。”
十八月靜靜站在石橋對面,略微打量一番,便跳腳大罵。
“君陌隨,你給我出來......你個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縮頭烏龜,你出來,本大仙有話對你說!”
“你放心,今天只有你敢出來,本大仙保證不打你......!”
十八月帶著佛門獅子吼的功夫,大聲喊道,高昂雄渾的聲音在四周回蕩久久不絕。
然而卻像唱獨角戲一樣久久得不到回應。
“君陌隨,我知道你就在里面,我知道你聽得見。”
“藏頭露尾畏手畏腳敢做不敢當算什么大男人,是條漢子的話就給本大仙出來。”
“本大仙有話問你,君陌隨,你出來。”
正在靜坐的君陌隨突然聽到遠處傳來的叫罵聲,頓感莫名其妙、心神不寧。
一旁的東君看出了君陌隨苦苦掙扎的心境,淡淡說道。
“該面對的躲是躲不掉的,既然來了,就去看看吧!”
“是,師父。”
片刻之后,看到施施然走出大殿的君陌隨,十八月一陣興奮,飛身而起徑直落在牌樓前。
“君陌隨,你終于出來了......!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君莫隨:“我認得閣下,不知閣下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十八月:“所為何事?......我來干什么你應該清楚吧!
“我且問你,成親當日你為何要不辭而別,丟下夢遙不管?”
君莫隨:“這是我和夢遙之間的事,貌似與閣下無關吧?”
“恕莫隨無可奉告,閣下還是請回吧,以后不要再來了!”
話剛說完,莫隨就要轉身離去。
看著君莫隨一身道袍著身,頭扎道鬢,十八月忍俊不禁。
“這副樣子倒蠻適合你的,看樣子你是想要修道成仙了?那你是無心娶夢遙了?”
君莫隨:“莫隨一心向道,早已將紅塵之事置之度外,請閣下往后不要再來此打擾莫隨清修了。”
“人各有志,我自有大道要去追隨。還請閣下對我的行蹤保密,我不想被人打擾!”
十八月:“一心向道,無心紅塵?那我問你,既然你不想娶夢遙,不想跟她在一起。”
“那你為何還要去招惹她?”
你知不知道,夢遙跟凌虛自幼相識,二人彼此心意相通郎才女貌。
你為何要第三者插足,橫刀奪愛?
如今你既已答應要娶夢遙,為何又有中途反悔,棄她而去,令她傷心?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半道插足,凌虛為了成全你們,已經斷了塵緣做了和尚?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不辭而別,你讓夢遙獨自承受著世人的嘲諷,讓她傷心欲絕?
讓你的爹娘在天下人面前蒙羞?
你是不是該給他們一個交代?
如今一句無心紅塵就想揭過這一切,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
夢遙真是瞎了眼,怎么會看上你這種人?
無論如何,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