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我又一次在江邊見到李刻的時候，便一點也不驚訝了。該來的總是會來。我深吸一口氣，朝他走過去。

“看來昨天你沒有占到什么便宜嘛！”

我幸災樂禍的看著這張比東吳還慘的臉。左眼腫成一條縫，整個下巴都青了，鼻梁和臉頰上還貼著創可貼！

“我不相信東吳會告訴你昨晚是我們兩個在打架。”他的眼睛看著別處，手里拿著一杯咖啡。“如果男人不說，聰明的女人會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倒是。他說的是你們兩個一致對外。”我指指他的尾戒，“那個劃傷了他的胸口，不然我也不會這么肯定。”

我坐在旁邊栓纜繩的鐵樁上，看著眼前空空的草地，每天來這里散步的那幾只可愛的狗狗還沒有出現。

“如果是在往常，我一定會裝作不知道。可是這次，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和我有關系。”我抬起頭看他一眼，“你昨天是想和我說什么吧，現在可以說了。”

他猛灌了一口咖啡，又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你的名聲不太好。之前和上司傳過緋聞。你和初戀情人分手的時候，把他從樓梯上推下去，差點摔死他。認識你的人都說你男朋友換了好幾個。不要急著否認，想清楚了再和我說話。”

“因為你帶了錄音筆嗎？你掛在口袋上面的那個型號的錄音筆，我用過一年。太費電了，還容易受到干擾。”

他恨恨的把錄音筆拿下來，反手向后甩去。錄音筆在江面上劃過一個漂亮的弧線，無聲無息的掉進江水中。

我呵呵笑起來：“這就急了？你說的這些，怕是東吳一個字都不信吧！不然你也不會來找我。不過呢，我很樂意告訴你實情。緋聞是真的，只是發乎情止乎禮，沒有后續。至于我初戀那件事，情況有點復雜。”我撓撓頭，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比較合適。“我推了他，他也推了我。我很慶幸，摔下去的人不是我。”

他猛地轉過頭來，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你真是個不知廉恥，心腸歹毒的女人！”

“啊！”這下我就不理解了。“發乎情止乎禮難道不對嗎？還是，你覺得我和別人打架，我就得輸，就應該被推下去？”

“難道你不覺得羞愧嗎？”

“那個時候我們都是單身。雖然因為當時……，不管是什么原因沒有繼續，這段感情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美好。更沒有人因為這件事情受傷。我有什么好羞愧的？”

“你真是個編故事的高手，難怪東吳會相信你！”

“會編故事的那個人是你！你不就是想說，我和東吳在一起是為了他的錢嗎？”

“難道不是嗎？”

“是不是的和你有什么關系呢？我又不是貪你的財好你的色！”我生氣的站起來，面向他：“如果你問完了，我也有你幾個問題想問你。”

他又喝下一口咖啡，“問吧！難道我還會怕你！”

“你是為了誰調查我？”

聽到這個問題，他似乎是受了不小的驚嚇，眼睛睜的老大，眨也不眨的盯著我，嘴巴抿的緊緊的。我甚至聽到他牙齒咬緊時發出的咯吱聲。

我絲毫不打算讓步，“既然你不肯說，那我來猜一猜。是你喜歡的女孩子？你和東吳共同的朋友？你姐姐？你妹妹？”

在我說到“你妹妹”的時候，他的眼睛迅速看向別處。

“原來是你妹妹！”我重新在鐵樁上坐下。“我們還要繼續玩這種你猜我猜的游戲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在我以為今天這事兒就這樣結束的時候，他開口了：“我妹妹喜歡東吳很久了。從東吳家搬到多倫多開始，他們兩個就形影不離。一個15歲，一個12歲，一起上學，一起做功課，一起遠足，一起度假。東吳喜歡滑雪，我妹妹就去學。她在十五歲就參加高山滑雪速降比賽，還得了冠軍。

我妹妹本來是學音樂的，可是東吳喜歡建筑，她就在大學的第二年轉學建筑。她的整個生活都是在圍繞著東吳轉的。

東吳的父母很喜歡我妹妹，我父母對東吳也很滿意。我們兩家人都以為，他們會結婚，會永遠在一起。直到前幾個月東吳告訴我們，他在國內交了女朋友，打算結婚的那種。其實以前有很多女孩子喜歡東吳。只不過他一向潔身自好，從不亂來。”

他忽然走到我跟前，憤怒的看著我：“我妹妹為東吳做的，你一樣也沒做到！你是怎么喜歡他的？你拿什么跟我妹妹比？”

我一時語塞。被他這么一問，我也覺得我似乎是什么也沒為東吳做過。轉念又一想，不對啊！

“東吳喜歡你妹妹嗎？”

他遲疑了一下，說：“以前很喜歡。后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他就和我妹妹疏遠了。”

“你妹妹她一直喜歡東吳到現在，沒有喜歡過其他男孩子?”

李刻神情中透出無奈：“對，她在等東吳回心轉意。”

“所以你找我的麻煩，還和東吳大打出手，是為了讓我們兩個分開？”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即使我們真的分開了，東吳也不會喜歡你妹妹啊！”

他嘆了一口氣：“我也是沒辦法。我何嘗不知道這樣行不通!可是我妹妹她只要東吳！陳小姐，你不一樣，你有沒有東吳都會過的很好。”

這下我是真的非常生氣了：“我過的好不好跟你有什么關系！你為了自己的妹妹詆毀我，傷害東吳。居然還好意思說你是東吳的朋友！”

我不打算再和他理論下去，快速站起身，走了幾步，又氣不過，回過頭朝他大聲喊：“你妹妹需要看心理醫生，你也一樣，李先生！”

“你說什么？你給我站住！”

李刻三兩步跑過來，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被他一把拉住。我有一瞬間的驚惶，但是又馬上恢復了鎮定。趁著兩人距離拉近，他對我沒有防備，沉肩蓄力，使出一招過肩摔。

咦！沒摔動！我尷尬的轉過身看著他。

“姿勢挺好，動作也對。可惜你的對手是空手道黑帶。”

他冷冷的甩開我的胳膊。

我立時向后跳開一步，抱住疼的快脫臼的右臂，警惕的盯著他。誰知他又向我走過來，我被嚇得兩腿一軟，蹲地抱頭。

“我算是知道了，你也就是會動動嘴皮子。快點起來吧！別人看見你這副樣子，還以為我怎么著你了呢！”

他被我這么一嚇，立在原地沒有再動。

我悻悻的站起身，心下暗罵，你可不就是怎么著我了嘛！右臂又痛又麻，知道和他動手討不到便宜，卻又不甘心，正想說幾句硬氣話，話還沒出口，眼淚倒是先涌出來了。我舉起衣袖，狠狠的擦掉眼淚，誰知越擦越多，一會功夫就把衣袖濕了一半。我干脆捂住眼睛，嗚嗚的哭起來。

我已經很久不在人前哭泣，然而此時有一股委屈藏在肺腑無處排遣，眼淚怎么也止不住。好容易哭完了，才發現四周景物都換了，原來自己早已不在江邊。

此時我和李刻坐在一輛車里，李刻在一旁緊張的看著我，一臉苦相。

我看了一眼周遭，問他：“這是哪里？”

他隨著我的視線，也向外看了看。苦惱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又想哭了，忍不住抽搭了兩下。

“別哭！別哭！我們只是一時迷路而已，能找回去的。用導航就好了！”

隨即他打開導航儀輸了一串數字。“你知不知道，你哭了快一個小時！”

我閉上眼睛將臉轉向另一邊，長時間的哭泣讓我力氣耗盡，此刻已是疲憊不堪。

他自言自語道：“討厭我？不想看見我？”過了一會又說，“我不過就是說了你幾句，你是有多委屈啊！東吳有什么好，讓你們一個個的……”

忽然感覺身上一暖，睜開眼睛卻看見李刻正將一個毯子蓋在我身上，便勉力朝他擠出一個笑容。眼淚干在臉上面皮發緊，笑容扯了一半，扯出來一串眼淚。我趕緊低下頭，想遮掩過去。

過了片刻再抬起頭，差點撞到李刻的臉。他臉上的神色悲喜莫辨，舉著一只手，看樣子，是剛才想幫我擦眼淚來著。看到我抬眼看他，手又放回去。這個姿勢著實有些尷尬，我往后縮了縮。

他迅速坐直身體，手搭在方向盤上，聲音清冷：“你不用這么防備我。”

我張開口，想解釋。可是，我又能說什么呢？難道我沒有防備他嗎？他說的沒錯，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我一直在防備他。

過了片刻，他又說：“以后你不會再看見我了。”

這話難辨真假，然而此時我已顧不得這許多。只要他不來找我麻煩，我便很滿意了。不知從哪里冒出一個聲音：“恭喜你，你不就是在等他說這句話嗎！”

回到家以后照了鏡子才發現眼睛腫的不像樣子，身上又疼又疲乏。更要命的是好像有什么東西堵在胸口，非常難過。我想好好理一理思緒，想想究竟是出了什么問題。可是又累又難過，頭腦里面已經攪成一團漿糊。也許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

我將浴缸放滿水，脫掉被眼淚和汗水弄臟的衣服。終于將身體泡在熱水中的時候，我舒服的打了好幾個冷顫，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過了不知多久，我迷迷糊糊的好似聽到了東吳的聲音。勉強睜開眼睛，看見東吳蹲在我身后，正在給浴缸放水，等到冷水放盡，又重新打開熱水閥。我被熱水一激，打了好幾個噴嚏。等眼前冒出來的金星散盡，我順著東吳的視線往后看去。右邊的肩膀上赫然露出幾個青色的指印，想擋住已經來不及了。我抬頭看向東吳，想告訴他，我今天使了個過肩摔沒成功。卻看見他面露猙獰之色，瞬間明白，他是誤會了什么。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今天和李刻打架了。這個是……”

話沒說完，就被他一把抱住。

我將濕漉漉頭靠在他肩膀上，“我也沒吃虧，就是打輸了。反正事情是解決了，他說不會再來找我麻煩。真的！”

我的頭還是有些昏沉，不知道這樣解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