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夜可以如此黑。
撲天蓋地的黑,沒有月華,沒有星光。
如果說還有一點光亮,那應(yīng)該就是遙在天宇,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發(fā)出的如螢如星的微光。
一大片密林之中,不斷地發(fā)出兵器相擊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暗夜里,顯得格外讓人心驚。
撥云開霧望過去,卻是一個看著十七八歲大小的姑娘與四個長相奇怪的家伙似乎正在進行一場惡斗。
四個中除了一個好像動不了了,另外三個蹦噠著輪番上陣。
對戰(zhàn)的一方,三個手里明晃晃的不是彎刀就是長劍,另一方,小姑娘手里的兵器似乎只是一條細軟的白練,但仔細看去,那條白練由她手里舞來,猶如會聽話的軟鞭一般,陰柔卻有力,每一次揮甩出去,都能在對方身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而白練卻始終雪白如初,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寶貝。
一個圓下巴,圓耳朵的矮個子男人喘著粗氣提著劍退到一邊暫時休息,另一個三角頭尖長耳一頭黃毛的就手里舉著把彎刀上陣了,一把彎刀伴著呼嘯之聲砍在那白練之上,白練完好無損,那彎刀卻反而被白練纏卷了起來。
小姑娘口里輕喝一聲,“起!”
白練回抽,卷起彎刀就拋向了空中,咣一聲,那黃毛發(fā)現(xiàn)剛才還在自己右手里的彎刀已經(jīng)插進了離自己十米遠的黑鬼樹干里,而自己右手的虎口裂開了一道血口。
她嘴角一揚,奪了這個黃毛的兵器稍有些得意,卻沒防備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一個,只見那個看著三分像人七分像猴的怪物舉起手里一根黑鐵棍突然就從她身后打下來,這一棍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在了后背,使她向前踉蹌一步,半跪在地,一股腥紅的鮮血叭地一聲從口里噴了出來。
趁這一瞬間,剛才那個使長劍的矮個子男人提起一劍朝她頸側(cè)刺來,耳聽著劍氣聲,小姑娘眸光凜冽,側(cè)身一避,雖然動作快速,避開了要害,但左邊臉上仍是被劃破了三寸來長的一道傷口,鮮血頓時濕了半邊臉頰。
這個時候可不是叫疼的時候,她咬緊了牙,一只手猛地拍地將自己從地上彈起一丈高,另一只手舉高了白練在頭頂向四面用力地甩了一圈,白練似乎自帶一種靈力,此時白光閃耀,將她身邊的三只怪物竟掃出一丈開外。
再次落地,單膝而跪,小姑娘已是氣喘吁吁,但一雙好看的眼睛里仍是倔強不屈的神色,傷口的血,將一身白衣染成了一塊一塊的血黑色。
奇怪的是,身體各處,剛剛還在流血的傷口,這時已經(jīng)開始自動愈合起來,左臉上那條原本三寸來長的傷口才這么一小會兒,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裂痕,連疤痕都沒有,只剩下新鮮的一道血跡,看上去就像是別人的血劃上去似的。
“老大,這小妮子手里有條厲害的白練,而且這自動修復(fù)的能力太他媽的神速了,怎么打都打不死啊。”
那個尖下巴,圓耳朵的矮個子男人喘著粗氣向著身邊一直坐在地上沒動的那個身高足有一丈的粗壯大漢說道。
“你們幾個一起上,我就不信,今天就弄不死她,一個連半點靈力都沒有的才二十年的小嫩娃都搞不定,傳了出去,我們以后還怎么在冥界混。”
那個粗壯大漢怒吼著,兩只碗大的眼睛,瞳孔縮成了一點,結(jié)膜布滿了青色的血絲,全身皮膚成黑紫色,顯然,他中毒了,難怪從剛才就一動沒動。
大漢一臉惱羞,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今天他們四大惡妖居然被一個半點靈力都沒有的小嫩娃戲耍了這么久,要不是他一出手就莫名其妙地中了毒,以致全身無法動彈,哼,不然以他神力,定要將眼前這個小妮子一只胳膊一只腿的硬撕開了來嚼碎吞下肚子。
其他三個見老大都這么說了,便一起向那小女娃靠攏,一個伸出了尺長的舌頭,一個露出尖細的獠牙,之前那個使劍的干脆扔了劍,將身后的尾巴豎在身前,尾巴末端對準(zhǔn)小女娃的,明晃晃的,竟是一根尖刀般鋒利的骨刺。
小姑娘完全處于合圍之中,比剛才的車輪戰(zhàn)更加危險,這下,是避無可避了,只是意外的是,她的眼里卻絲毫沒有害怕的神情,這即將被包餃子一樣的局勢在她看來卻像是在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只見她氣定神閑,右手一抖,一丈長的白練立即回縮成半米長的小布條,十指為梳,慢慢整理好腦后的頭發(fā),最后用那白練化成的小布條成個馬尾。
然后,才看向圍著她隨時要出手的三個怪物。
三個怪物似乎也被她在如此情形下還能這樣淡然的氣場怔在了那里,竟一時沒有繼續(xù)動作。
那個黃毛先回神過來,甩了甩尺長的舌頭,惡狠狠地含糊不清地道:“小妞,等下被我們剁成碎肉,看你還怎么得意。”
小姑娘舒舒服服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雙手托著腮,肘撐在膝蓋上,哼了一聲:“本公主只不過餓了來打只冥兔,你們幾個驚走了我的冥兔不說,居然還想吃掉本公主。嘻嘻,也不知道找個水坑照下自己的丑樣子。還想吃我!剛才不走,現(xiàn)在也不用走了,喂,告訴我,你們原形是什么,我看下有沒有什么好吃的部件,如果我吃得心情好,可以考慮下放你們一條生路。”
三個怪物相視一笑,好像聽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似的,這小妮子在說啥,自己都要成為盤中餐了,還在想他們身上有什么好吃的部件,是腦袋被打蒙了吧。
那個黃毛看了看坐在那里一臉安逸得真的好像在等開餐似的小姑娘,剛才只顧著打斗,這會兒才有空細看。
當(dāng)真是長得好看,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一頭秀發(fā)烏黑發(fā)亮。
突然他搓了搓雙手,笑得有些淫邪,轉(zhuǎn)頭向著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老大道。
“這小姑娘長得倒是不錯,一口吃了怪可惜的,不如留下來給我們哥幾個當(dāng)媳婦,嘿嘿。”
那老大還沒說話,小姑娘先呸了一聲,“喂,黃毛,你也太敢想了吧,你們?nèi)齻€加起來都幾千歲了吧,聯(lián)手欺負我一個才二十的娃。動手已經(jīng)是丟妖臉了,還想要我做你們媳婦,有沒有再不要臉一點啊。”
黃毛聽小姑娘這樣一說,惱羞成怒,“哼,不肯,那就把你生切成片吃了。”
小姑娘雙手捧著臉,故做出一副夸張害怕的神情,“喲,切成片啊,好怕哦。”
幾個見她如此不把他們放在眼里,都咬牙切齒地開始移動了,這次,都下了必殺之心。
小姑娘搖晃著小腦袋,呀,不打嘴戰(zhàn),直接動手了呢。
不過,救駕的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吧,她剛剛明明大叫了一聲的,這里距離又不遠。
“夜璘,你快出來吧,我再也不敢了。”
小女娃不理那三個已經(jīng)逐漸靠攏的怪物,只對著天空輕輕哀求了一聲。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水光瀲滟,那聲音更是甜糯可憐,任何人見了,聽了,就會忍不住就想抱進懷里疼惜。
三只怪物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心也莫名地柔軟了下來。
不過,下一秒,他們就不止心軟,連腳也軟了。
因為,冥王夜璘,那個從來只在耳朵邊聽過,卻沒看過,但只需要一見,就絕不會聯(lián)想到別人的冥王,此時,居然出現(xiàn)在他們的包圍圈里面,他們甚至連他怎么出現(xiàn)的都沒有看清楚。
從沒有見過,卻絕不會認錯的,大概就只有冥界雙王,冥王夜璘和萬千妖魔之王的僵尸王東方不白了。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剛剛包圍的這個一點靈力都沒有的,打算抓了做宵夜的小女娃,正是僵尸王東方不白的唯一女兒,東方欣,大名鼎鼎的冥界小霸王。
“東方欣,你又一個人跑來百鬼林了。”
夜璘似乎完全沒看到身邊還有四只怪物正嚇得沒生骨頭似地癱軟在地,一雙眼睛只放在面前渾身是血的小女娃身上。
“我睡到一半餓醒了嘛,就想著來這里抓只冥獸烤了吃,誰知道,宵夜沒抓到,自己差點被幾個丑八怪當(dāng)成宵夜了。”
“還不認錯?”夜璘微慍。
“哦,我錯了,下次真不敢了。”東方欣撅起嘴,拉著面前的夜璘的一邊衣袖輕搖。
“一點靈力都沒有,還敢和四只惡獸打,本事沒見長,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夜璘一邊“責(zé)罵”一邊伸手將她被弄得零亂的頭發(fā)慢慢地捋順放好在她耳后,露出一張漂亮精致的臉蛋來,只是那臉蛋上卻有絲絲血色的痕跡。
夜璘神色一黯,那四只腳軟跪在地上的怪物只覺得四周的空氣仿佛突然凝固了,哼都沒哼一聲,連煙都沒冒一絲出來,瞬間碳化,再瞬間隨風(fēng)而散。
“咦,你這樣就解決了呀,多可惜呀,留下一腿做宵夜也好啊。”東方欣望了眼剛才還佇著四只怪物,現(xiàn)在卻連渣都看不到一點的空地,深深地嘆了口氣,唉,她的宵夜呀。
“長得這么惡心,你還能吃得下,今天犯錯了,罰今晚沒有宵夜吃。”夜璘瞇著那雙比狐貍還好看的眼睛淡淡地說道。
“啊,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好久沒妖敢找我打架了,剛剛好不容易碰到這四只不帶眼出門的,瞧他們那樣子,居然不認識我,還想吃我,我當(dāng)然不會放過這個練手的機會啦,只是沒想到四個家伙臉皮那么厚,竟然不顧體面,要一起上,要是單對單,我可不一定會輸?shù)摹!睎|方欣恨恨地說,論單打獨斗,她可還沒輸過的。
“還逞強,這次這四個雖然活得久點,但不過是赤級靈力的,所以,你還不太吃虧,再要不聽話,下次我可就不救你了,讓你被分成幾塊被怪物吃了算了。”
“哼,你才不會見死不救呢。”東方欣笑了,然后張大了嘴巴打了個哈欠。
“啊,被纏了這么久,都困了,我還是回學(xué)院再去睡會兒吧。”
打完哈欠,才感覺困了,罰點別的也好啊,怎么偏偏是宵夜,那她回去又得咬被子睡覺了,既然吃的沒著落了,那這個時候,就只剩下大床最親了,她要回去好好地抱著被子睡上一會兒。
但是,這里離學(xué)院還有一小時腳程呢,她望著夜璘眨巴著大眼睛。
“夜璘,我剛才被他們幾個打到腳了,腳疼。”
“臉上的傷都好了,還會腳疼?”
“真的,腳傷好得慢嘛,背或者抱,你選一個吧。”
宵夜沒了,怎么樣都得撈回點福利吧,東方欣覺得來個公主抱,好像也不錯,她得意地嘻嘻笑著。
夜璘無奈地轉(zhuǎn)身將背對著她,“嗯,上來吧。”
啊,公主抱換成了娃娃背。
算了,好過沒有,東方欣輕輕一躍,跳上了那個寬厚結(jié)實的背。
會御風(fēng)而行就是不一樣,剛剛她明明走了一個小時才從冥冥第一學(xué)院到百鬼林的,現(xiàn)在,夜璘連腳都沒動一下,半刻之間,就已經(jīng)從一個暗黑的世界,到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還是暗夜,只是大不同的是,這里有一片漂亮的星空。
東方欣抬頭望去,暗夜如幕,銀河就像那黑幕撕開了一條不整齊的口子,萬千星辰從那斜長的口子里傾倒出來,由密漸疏。
這里就是冥界第一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