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坪鎮(zhèn)衛(wèi)兵哨這幫人，大多數(shù)家境都比較窮困，平時除了領取鎮(zhèn)衙那點微薄的俸祿米糧之外，也沒什么油水。
今日來到楊家莊，難得吃上一頓好的，那還不敞開了吃。
雖然現(xiàn)在是早晨，但也不妨礙這些家伙們的興致，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推杯問盞，大呼小叫，吃喝得好不快活。
陳哨長酒足飯飽之后，油光紅面的與楊錚坐在一旁，慢慢的喝茶閑聊了起來，當他問及昨夜山匪襲莊的事情，楊錚也就隨口搪塞了過去，說昨夜黑虎寨的賊人襲莊，洗劫了一些錢糧，便匆匆忙忙的離去了。
“昨夜楊家莊內(nèi)可有傷亡？”陳哨長喝了口熱茶，隨口問道。
“沒有傷亡?！睏铄P搖了搖頭。
“那就好?！?/p>
陳哨長打了個酒嗝，道：“面對那些兇悍的賊人，千萬不可逞英雄硬來，最好順著他們的心意，這樣的話，他們不會大開殺戒，你們莊子的損傷也小一些?！?/p>
楊錚點了點頭，道：“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頂多就是破財消災而已。不過，昨夜被賊人那么一鬧，心里始終都有些不痛快。”
陳哨長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是人之常情，換做是誰都不會痛快，不過，咱們青坪鎮(zhèn)地處邊境，匪患之事，確實讓人頭痛。哥哥今天就實話跟你說了吧，今次鎮(zhèn)衙派我們衛(wèi)兵哨過來，其實就是走個過場，這個不用我說，弟弟你也心知肚明。”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頓，又嘆息道：“每個月就領著鎮(zhèn)衙那幾石粗糧俸祿，家人連沾點葷腥都困難，若是普通的小打小鬧，哥哥我二話不說，立馬帶人替你擺平，但是像黑虎寨那種山頭勢力，我們鎮(zhèn)衙也無能為力，我們衛(wèi)兵哨這點人手，賊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再說了，我手下這幫弟兄，個個都是家里的頂梁柱，上有老下有小，他們?nèi)羰菦]了，只怕家就塌了?！?/p>
陳哨長說的很真誠，也很現(xiàn)實，但是楊錚心里卻一點都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大哥也勿自責，這些年你為弟弟我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我們楊家一直都對你心存感激?！?/p>
陳哨長擺擺手，“談不上什么關(guān)照，舉手之勞而已?！闭f到這里，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悄悄湊到楊鎮(zhèn)跟前，“告訴你一個消息，連云山那幫山匪，蹦跶不了幾日了。”
楊錚愣了一愣，好奇道：“大哥何出此言？”
陳哨長低聲道：“前幾日我聽鎮(zhèn)衙的魏大人說，契丹人要派兵前來連云山剿匪。”
“剿匪？”
楊錚心中一動，“契丹人不是每年都會派兵前來剿匪麼？估計還是和往年一樣，走個過場，隨便往山里轉(zhuǎn)一圈就回去了?！?/p>
陳哨長搖頭道：“這次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大遼要和西夏開戰(zhàn)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當然知道，這次糧稅征收增加了這么多，不就是為了此事麼?！?/p>
陳哨長嘿嘿一笑，故作神秘的道：“現(xiàn)在州城那邊有消息傳來，說西夏國派了厲害的奸細潛伏在連云山里面，說是密謀聯(lián)合連云山脈內(nèi)的所有綠林山匪，準備趁著契丹人大軍出征西夏的時候，出來攻城掠地，預謀截斷契丹軍隊的糧路。為了解除隱患，契丹人今次特意派了漠北候，親率一萬精兵過來掃蕩連云山，準備將那些隱藏在連云山脈內(nèi)的山匪勢力，連根拔起?！?/p>
“漠北候都出馬了？真的假的，我怎么聽著這么不靠譜?！睏铄P將信將疑。
見他不信，陳哨長急眼了，忍不住叫嚷道：“我騙你做什么，最多就在這幾日，漠北候的五百先鋒軍，便會抵達武安縣城，據(jù)說先鋒軍的統(tǒng)領，還是漠北候的世子，小侯爺呢?！?/p>
聽聞此言，楊錚喃喃低語道：“如果真的如同大哥所言，此次有大遼猛將漠北候出馬，看來契丹人是動真格的了。”
“可不是麼?！标惿陂L端起茶杯，也不管茶水已經(jīng)涼了，直接猛灌了一口，深深的嘆了口氣道：“漠北候來了，咱們武安縣城里的這些漢人，只怕是又要遭罪了?！?/p>
楊錚沉默不語，心情有些沉重。
漠北候乃契丹六部中的上等貴族，驍勇善戰(zhàn)，驕橫跋扈，似漢人為牛馬牲口，極盡驅(qū)使辱罵之能事，他的軍隊每到一地，當?shù)氐臐h人苦不堪言。
此番漠北候親率一萬精兵前來剿匪，估計到時候還會在武安縣城內(nèi)征調(diào)大量的漢人做苦工勞役，說不定還要帶著一批漢人進山當炮灰。
本來剿匪是一件令人很振奮的事情，但是此刻楊錚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剿匪剿匪，到底誰是賊？誰是匪？
………………
五十車糧稅，已經(jīng)裝車完畢。
楊錚準備等午飯過后，便讓二弟楊謙率領一百名族人壯丁，押送著糧稅前往武安縣城。
陳哨長等人，來楊家莊蹭了頓吃喝之后，便按照慣例的巡查記錄了一番，然后便帶著手下那幫人告辭離開了。
楊錚和楊謙兄弟二人，站在大門口，望著陳哨長等人離去的背影，這時，楊謙忍不住皺眉道：“大哥，你剛剛說契丹人要派兵前來剿匪？”
楊錚點了點頭，“嗯，估計就在這段時日?！?/p>
“若是契丹的軍隊來了，咱們的日子可就沒法安寧了。”楊謙輕輕嘆了口氣。
楊錚不想討論這個沉重的話題，隨口詢問了一些糧稅的事情，楊謙說都已經(jīng)準備妥當。
這時候，楊錚又道：“二弟，你來我院子一趟，我有些東西要給你帶上?！?/p>
楊謙點了點，跟著大哥去了院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楊錚進屋拿了個包裹出來，遞到楊謙手里，交待道：“二弟，這里面有些金銀財物，到時候你去武安縣城之后，記得替我去拜訪一下縣衙內(nèi)的幾位大人，上次小妹的事情，多虧他們出面關(guān)照，否則，咱們也難以擺平?！?/p>
楊謙接過包裹，沒有多說什么。
每到快年底的時候，楊家莊就會拿些金銀錢財，前往武安縣城打點孝敬，這個也已經(jīng)是楊家莊的慣例。
若是平常不把門路關(guān)系打好，以后楊家莊若真有什么事，也沒人出面幫忙。
楊謙拿著包裹，并未急著離去，神情有些猶豫的站在原地，似乎有話要說。楊錚見狀，問道：“怎么了，二弟？”
猶豫了半天，楊謙終于開口道：“大哥，我有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p>
“說！”
楊錚眉頭一挑，隱隱猜到了幾分，據(jù)他暗中得知，楊謙在武安縣城內(nèi)，似乎有個紅顏知己，那女子是一家戲班的當家花旦，叫做碧蓮，生的甚是美貌，估計楊謙要說的就是此事。
楊謙深吸了口氣，咬牙道：“大哥，我想從庫房拿一千兩銀子?！?/p>
楊錚面無表情的道：“你想替她贖身？”
楊謙身軀一震，“大……大哥，你知道了？”
楊錚笑了笑，“咱們兄弟從小光屁股長大，你心里想什么，我豈能不明白。”
楊謙俊臉微紅的道：“我想納她為妾，懇求大哥恩準！”
說完，他低著頭，根本不敢看楊錚的眼睛，畢竟楊家在武安縣城內(nèi)，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納一個戲子進門，確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身為大哥的楊錚，都還沒有娶妻納妾，估計到時候莊內(nèi)會有很多族內(nèi)叔公說閑話。
楊錚沉默了片刻，道：“你考慮清楚了沒有？”
楊謙堅定的點了點頭，“我向碧蓮承諾過，一定要替她贖身?！?/p>
楊錚揮手道：“既是如此，那你去吧?！?/p>
“謝大哥。”楊謙心情激動之下，立即躬身對楊錚行了一個大禮，然后轉(zhuǎn)身朝著門外走去。
就在楊謙剛剛踏出門檻的那一刻，楊錚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二弟，大哥有句話要提醒你，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楊謙背影僵了一僵，淡淡的道：“她不是那樣的人?！毖粤T，便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