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冰冷的觸感,如同實質的鋼針,狠狠扎進林微的每一寸神經末梢!墨燼那一聲“死”字出口的瞬間,那無形的、仿佛億萬鈞神山般的恐怖威壓轟然降臨,要將她渺小的存在徹底碾碎、抹除!
思維,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風中的殘燭,驟然熄滅。眼前是無邊的黑暗,意識像斷線的風箏,向著冰冷的深淵急速下墜。
不!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肉身即將崩解的千鈞一發之際!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比死亡更加強烈的、對“生”的瘋狂渴望,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轟然爆發!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恐懼,甚至壓倒了思考本身!她的身體,她的精神,在死亡的臨界點上,被強行拽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詭異的“超然”狀態!
大腦,從未如此清晰!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
實力對比:深淵!絕對的深淵!對方一個念頭,甚至一個眼神,就能讓她灰飛煙滅!反抗?蚍蜉撼樹!逃跑?洞外是豺狼,洞內是深淵!
對方狀態:重傷!極重!那逸散的黑氣絕非尋常,是反噬?劇毒?還是某種詛咒?氣息狂暴紊亂,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極不穩定!那雙猩紅眼眸深處,除了冰冷的殺意,似乎……似乎還有一絲極力壓制卻依舊泄露出來的……痛苦?以及……焦躁?他在療傷!或者壓制某種更恐怖的東西!處于極度關鍵且脆弱的時刻!被打擾了!
自身處境:后退?外面三個煉氣中期的亡命徒,正等著將她撕碎!求饒?痛哭流涕?對這種視生命如草芥、渾身散發著尸山血海氣息的恐怖存在,卑微的乞求只會換來更快的死亡,甚至更殘忍的戲弄!唯一的、渺茫到幾乎不存在的生機——讓他認為……我有價值!或者……讓他忌憚!
價值?一個煉氣三層的螻蟻,能有什么價值?除非……
一個瘋狂到極點、荒謬到極點、卻又如同黑暗中的唯一螢火般點亮她思維的念頭,在她被死亡陰影凍結的腦海中炸開!
扮演!扮演一個他不敢輕易動手的存在!一個……他需要忌憚的存在!
賭!賭上一切!賭命!賭這煞神此刻的重傷和焦躁!賭他對未知的謹慎!賭那一絲……他可能存在的“需求”!
念頭閃過的瞬間,現實的時間流速驟然恢復!那毀滅性的威壓已然及身!林微感覺自己的骨骼在哀鳴,內臟在擠壓,下一秒就要爆裂開來!就在膝蓋即將被壓得粉碎、身體徹底癱軟的剎那——
“哼!”
一聲極輕、卻帶著一種奇異韻律、仿佛從亙古歲月長河中飄蕩而來的冷哼,突兀地打破了洞窟內凝滯的死亡氣息,從林微的喉間溢出。
動作!
她的身體,違背了物理法則和求生本能,硬生生在那股恐怖的碾壓力下,憑借著一股豁出性命、燃燒靈魂般的狠勁,猛地將佝僂欲倒的脊梁挺得筆直!甚至,她的下巴,極其細微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矜持和漠然,向上抬起了那么一絲弧度。臉上所有的驚恐、絕望、痛苦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如同萬年寒潭般古井無波的平靜。那雙因恐懼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如同星空,沉淀著難以想象的歲月滄桑,只余下一絲……被打擾了沉眠的淡淡不悅?
道具!
她的右手,那只一直死死攥著那枚古舊玉佩的手,仿佛只是無意識的動作,極其“自然”地抬至胸前。拇指指腹,帶著一種近乎虔誠又漫不經心的意味,輕輕摩挲過玉佩上那幾道模糊扭曲、難以辨認的符文。
嗡……
就在那毀滅性的威壓即將把她碾成肉泥的剎那!那枚被林微攥得幾乎要嵌入掌心的溫潤玉佩,其核心處一道極其細微、微弱到連林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符文,極其隱晦地閃爍了一下!
沒有光芒爆發,沒有能量波動,就像一粒微塵落入了浩瀚宇宙,沒有激起任何漣漪。然而,林微那超乎尋常敏銳的感知,卻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如同億萬鈞神山碾壓而下的恐怖力量,在觸及她身體的瞬間,仿佛陷入了一片無形的、粘稠的“虛無泥沼”!雖然沉重感依舊如山岳壓頂,讓她呼吸困難,渾身骨骼咯吱作響,但那股絕對的、毀滅性的、要將她從分子層面抹除的沖擊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更像是一種……試探性的壓制?
成了!玉佩!這枚被她當作念想、從未顯山露水的古舊玉佩,在這生死關頭,竟然真的……有用!雖然不知原理,但這微弱的效果,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狂喜如同電流瞬間竄遍全身,但林微的神經卻繃緊到了極致!面上,她維持著那副亙古不變的平靜,甚至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
她無視了那雙鎖定自己、閃爍著驚疑不定猩紅光芒的死亡之眼,目光淡漠地、帶著一種審視意味,緩緩掃過山洞。
目光掠過角落里那幾塊散發著慘綠磷光的奇異石頭,停留了一瞬,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了然,甚至……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失望?仿佛在說:原來只是最低等的“陰磷石”。
目光掃過地上那些巨大生物的風化骨骼殘骸,掃過某些骨骼上殘留的、被恐怖力量瞬間擊碎的裂痕,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隨即又恢復平靜,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塵埃。
最后,她的目光才落回盤坐在那里的墨燼身上。從他襤褸染血的玄袍,到他裸露皮膚上猙獰可怖的傷口,再到那絲絲縷縷逸散、扭曲蠕動的粘稠黑氣……她的眼神平靜無波,沒有憐憫,沒有厭惡,只有一種被打擾了清凈的……淡淡厭煩。那目光,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著凡塵中掙扎的螻蟻。
“小輩,”她的聲音終于響起,刻意壓得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的滄桑感,每一個音節都似乎蘊含著歲月的重量。更在不經意間,她巧妙地夾雜了一個極其拗口、連她自己都不完全知曉具體含義、只是幼時從一本殘破不堪的上古雜記里死記硬背下來的、疑似早已失傳的古語詞匯——“乂(yì)囖(luó)”,如同古老祭祀時的低吟,“好大的煞氣。”
反客為主!
她的話音落下,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墨燼那雙猩紅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清晰的波動!
不再是純粹的殺意,而是……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深深的忌憚!
一個煉氣三層的螻蟻,在他刻意釋放、足以瞬間壓爆筑基修士的威壓下,不僅沒有崩潰癱軟,反而站得筆直如松?那眼神……那絕非強裝的平靜!是真正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漠視!還有那聲音中的滄桑古意……那個古怪拗口、連他都感到一絲晦澀古老氣息的音節……以及,他剛才試圖用神識瞬間碾碎對方神魂時,那泥牛入海般的詭異感覺!還有她手中摩挲的那枚看似普通卻讓他本能感到一絲不適的玉佩……
陷阱?某個老怪物的化身?奪舍?還是……某個沉眠在此、返璞歸真到極致的老怪物?!
無數驚疑的念頭如同毒蛇般噬咬著墨燼的理智。他身上的殺意依舊凜冽如寒冬,但那股毀滅性的、準備將對方徹底抹除的威壓,卻不由自主地滯澀了一瞬!
捕捉!
林微那處于“超然”狀態下的思維,敏銳如鷹隼,瞬間捕捉到了墨燼這一絲因震驚和忌憚而產生的遲疑!這是她唯一的生機窗口!
她必須掌握話語權!必須將對方的注意力從“殺不殺”轉移到“信不信”、“忌憚什么”、“能得到什么”上!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墨燼染血的身軀,落在他身后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虛空,聲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慍怒,卻又高高在上,不容置疑:
“追本座至此的小蟲子,”她的語氣輕蔑至極,視洞外的追兵如塵埃,“是汝引來的?”
一句話,瞬間將因果顛倒!將外面三個追殺她的嘍啰,變成了追蹤“本座”的麻煩!暗示自己身份不凡,且正被人追蹤!同時,將墨燼置于“引禍者”的位置!是他,將麻煩帶到了“本座”的清凈之地!
點破死穴!
不給墨燼絲毫喘息和思考的間隙!林微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精準地聚焦在他傷口處逸散、扭曲的粘稠黑氣上。她的眉頭再次微不可察地一蹙,帶著一種近乎點評的隨意,卻又如同冰冷的匕首,直刺核心:
“嘖……”一聲輕咂,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九幽噬心訣’的反噬?還是……”她故意拉長了尾音,目光掃過墨燼身上幾處最深的、邊緣泛著詭異暗金色的焦黑傷口,“……被‘天罡北斗陣’的殘勁,傷了本源?”她的聲音不高,卻在死寂的洞窟里清晰無比,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墨燼的心坎上!“這般狼狽,難怪……”她微微搖頭,仿佛在惋惜一件蒙塵的器物,“……連氣息都斂不住了。”
“九幽噬心訣”和“天罡北斗陣”,是林微在電光火石間,結合墨燼的傷勢特征(魔氣反噬的黑氣?至陽至剛陣法殘留的灼傷?)、狂暴不穩的氣息、以及她曾在那些幾乎被翻爛的冷僻雜記和上古殘篇中看到的只言片語,大膽蒙出來的名字!她根本不確定!甚至可能完全錯誤!但此刻,她必須篤定!必須用這種“一眼洞穿你致命弱點”的、不容置疑的姿態!
她看到墨燼的瞳孔,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如同被針扎般猛地收縮!那兩點猩紅的光芒劇烈地閃爍了一下!雖然那滔天的殺意并未完全消散,但那份被戳中要害的震驚、忌憚、甚至是一絲……被看透的屈辱,已經清晰可見!
賭對了!至少蒙對了一部分!或者,這兩個名字本身就代表著他所承受傷害的性質!
林微心中那塊懸著的巨石,終于稍稍下落了一絲縫隙,但神經依舊緊繃如滿弓。面上,她依舊是那副亙古不變的平靜,甚至帶著點被打擾的厭倦。她微微側身,目光仿佛投向山洞深處那片更加幽暗、仿佛連接著無盡虛空的角落,語氣變得縹緲而高遠,帶著一種洞悉宇宙奧秘的寂寥:
“本座于此參悟‘枯榮寂滅之道’,”她的聲音如同山谷回音,悠遠而空靈,“本想圖個萬載清凈?!彼桃馔nD,讓“萬載”二字在死寂中回蕩,營造出一種被打斷漫長感悟的濃濃不悅感。然后,她才緩緩轉回目光,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墨燼的皮囊,直視他混亂而充滿戾氣的神魂本源,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漠然,“汝闖進來,也算……一場因果?!?/p>
戾氣爆發!
就在“因果”二字落下的瞬間,墨燼身上那被強行壓抑的兇戾之氣,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爆發!被一個“煉氣期”如此居高臨下地點評、戳中痛處、甚至冠以“小輩”之名,這份屈辱如同毒火,瞬間燒穿了他僅存的理智!猩紅的光芒在他眼中暴漲,粘稠的黑氣如同沸騰般從他傷口中洶涌而出,恐怖的威壓再次提升,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氣息,如同實質的海嘯般向林微狠狠拍來!
他要撕碎這個裝神弄鬼的東西!立刻!馬上!
直面風暴!
林微卻仿佛對這股足以將筑基修士瞬間壓成肉餅的狂暴威壓毫無所覺!甚至,在墨燼殺意爆發的頂點,她微微蹙起了眉頭!那表情,就像一位沉浸于天籟之音中的雅士,被街邊潑皮的粗俗叫罵驟然打斷,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被打擾了至高享受的……深深不耐!
“小輩,”她的聲音陡然轉冷,平淡的語調中蘊含著如同萬載玄冰般的森寒威嚴,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穿透了那狂暴的威壓風暴,“收起你的……戾氣?!?/p>
她向前踏出了一步!極其微小,卻無比堅定的一步!那枚被她緊緊攥在掌心、摩挲著符文的古舊玉佩,在她踏出這一步的同時,其核心那道模糊的符文,再次極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波動了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隔絕了時空的奇異感覺,以她為中心,極其短暫地彌漫開來。
那狂暴如海嘯般拍來的威壓,在觸及她身體周圍的瞬間,竟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而柔韌的墻壁,雖然依舊讓她氣血翻騰,骨骼欲裂,卻未能將她徹底摧毀!她站在那里,如同一株扎根于風暴中心的青竹!
她平靜地直視著墨燼那雙因暴怒和殺意而徹底猩紅、仿佛要滴出血來的眼睛,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宣告天地法則般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本座若想取你性命,”她的目光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如同日升月落般的自然真理,“你早已……”
她微微一頓,仿佛在給這冰冷的宣判一個短暫的休止符。
“……身死道消?!?/p>
死寂!
洞窟內的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徹底凝固。慘綠色的磷光,將林微平靜到近乎漠然的臉龐和墨燼那張因暴怒、屈辱、驚疑而扭曲猙獰的臉,映照得如同鬼域雕塑。那狂暴的威壓和殺意,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死死捆縛,凝固在林微身前一尺之處,再也無法寸進!進,則可能引爆無法預知的后果;退,則意味著對一個“煉氣螻蟻”的……屈服!
空氣粘稠得如同固態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和血腥的味道,沉重地壓在胸腔里。洞外,那三個黑虎幫嘍啰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和壓低的交談聲,如同隔著厚重的帷幕傳來,顯得遙遠而模糊。
林微知道,最危險的時刻暫時過去了。但火候,還差最后一步!必須拋出真正的“誘餌”,將他的注意力徹底從“殺不殺”轉移到“信不信”、“能得到什么”上!她必須給他一個臺階,一個無法拒絕的、帶著巨大誘惑的臺階!
她緩緩地、極其“自然”地移開與墨燼對視的目光,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對自己的褻瀆。她的視線投向洞窟頂部嶙峋的巖石,語氣放緩,帶著一絲仿佛神祇垂憐凡人般的超然,又夾雜著被打斷感悟的不耐:
“相逢即是有緣?!彼nD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目光重新落到墨燼身上,不再是審視,更像是一種……評估。評估一件尚有價值、但蒙塵待拭的器物?!澳钅阈扌胁灰祝锌?,”她刻意在“尚可”二字上加重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語調,仿佛這是莫大的恩賜,“本座……可予你一線生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