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傷口處傳來的細微麻癢感,如同黑暗中搖曳的星火,微弱卻真實地證明著榮藤生機正在緩慢修復這殘破的肢體。然而,林微的心沒有絲毫放松。她艱難地支撐著身體,目光如冰錐,穿透幽潭水面的微光,死死釘在淺水處那半埋于淤泥的巨大骸骨上。
更準確地說,是釘在骸骨頭顱位置那一點幽幽閃爍的暗紅光芒上。
那股盤踞她傷口、幾乎將她徹底侵蝕的兇戾能量,其根源,就在那里!
未知,便是最大的威脅。尤其在這絕境之中,任何一絲疏忽都可能萬劫不復。
林微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濃重的水腥和苔蘚味涌入肺腑,強行壓下身體的虛弱和識海的刺痛。她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避開左臂的觸碰,僅靠右臂和雙腿的力量,在濕滑冰冷的巖石上,一點點向那具骸骨靠近。每一步挪動都牽動全身傷口,帶來鉆心的疼痛,冷汗不斷從額角滲出,混合著潭水滑落。
距離在縮短。那具骸骨的猙獰輪廓在微光中逐漸清晰。
骸骨極其龐大,遠超尋常妖獸,骨架粗壯嶙峋,即使只剩下森森白骨,依舊能感受到其生前毀天滅地的兇威。形態非龍非虎,背脊骨延伸出尖銳如矛的骨刺,頭顱碩大,顎骨寬厚,布滿交錯的獠牙印痕。它半側著身,大半骨架深陷在淤泥和碎石之中,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舊保持著某種掙扎向前的姿態。
而那股令人心悸的、帶著滔天怨恨與毀滅欲的兇戾氣息,正是從那猙獰的頭骨深處散發出來,源頭便是那點暗紅幽芒!
林微終于挪到了水邊,距離骸骨頭顱不過數尺之遙。冰冷的潭水漫過她的小腿,刺骨的寒意讓她打了個哆嗦。她停下動作,屏住呼吸,將全部心神沉入識海,小心翼翼地探出煉氣期那微弱得可憐的神念,如同最細的蛛絲,極其緩慢、謹慎地朝著那點暗紅幽芒延伸過去。
神念觸碰到那點幽芒的瞬間!
轟——!!!
一股遠比之前盤踞在傷口處更狂暴、更古老、更兇戾的意念洪流,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轟然噴發,帶著足以撕裂神魂的咆哮,順著那縷脆弱的神念,狠狠撞入林微的識海!
“吼——!!!”
林微眼前猛地一黑,仿佛整個頭顱都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無數破碎、扭曲、充斥著毀滅與血腥的畫面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在她識海中瘋狂炸開!
她“看”到了:
無垠的洪荒大地!天空是燃燒的赤紅色,大地龜裂,流淌著熔巖般的河流。參天巨木燃燒著不滅的火焰,奇形怪狀的恐怖巨獸在嘶吼搏殺,每一次撞擊都讓大地震顫!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血腥和狂暴的原始能量!
一頭頂天立地的恐怖巨獸!形如巨蜥,卻生有龍首,背脊骨刺沖天,覆蓋著暗紅如血的厚重鱗甲!它仰天咆哮,聲浪撕裂赤紅的云層!它正是眼前這具骸骨的主人!在它的周圍,是無數同樣兇悍、形態各異的巨獸尸骸!
一道貫穿天地的恐怖劍光!比太陽更耀眼,比雷霆更迅疾!帶著裁決萬物的冰冷意志,從九天之上轟然斬落!目標,正是那頭咆哮的暗紅巨獸!巨獸發出震碎山河的怒吼,周身爆發出焚山煮海的暗紅煞氣,形成滔天巨浪迎向劍光!但……
絕望的崩碎!暗紅煞氣在無匹劍光下如同紙糊般崩潰!巨獸堅不可摧的鱗甲寸寸碎裂,龐大的身軀被劍光無情地撕裂、貫穿!暗紅如瀑的獸血噴灑,染紅了半邊天空!它發出最后一聲不甘、怨毒到極致的咆哮,龐大的身軀如同隕星般,帶著毀滅性的沖擊,轟然砸向大地深處!
無盡的黑暗與沉淪……畫面破碎,最后殘留的感知,是身體在冰冷的地底暗河中不斷下沉、撞擊,骨骼碎裂,血肉剝離……無邊的怨恨與不甘,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在黑暗與冰冷中凝結、沉淀……最終,凝聚在顱骨深處一點未散的兇魂精粹之上……
“呃……啊!!!”
林微猛地抱住頭顱,發出一聲凄厲的痛呼!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跪倒在冰冷的潭水中!識海如同被無數燒紅的鋼針貫穿、攪動,劇痛讓她幾乎再次昏厥過去!鼻孔和嘴角溢出鮮血,滴落在幽暗的水面,暈開小小的漣漪。
那些來自洪荒巨獸的殘破記憶碎片,蘊含著它臨死前最狂暴的意念和不甘的怨毒,對林微這煉氣期修士脆弱的神魂而言,沖擊力不亞于一場滅頂之災!
她趴在冰冷的淺水中,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過了好半晌,識海中那翻江倒海的劇痛才稍稍平復一些,只剩下如同被重錘砸過后的嗡鳴和持續的刺痛。
洪荒兇獸……九天劍光……血髓兇晶!
幾個關鍵的詞語在她混亂的識海中艱難浮現。
那股盤踞在她傷口、被寂滅道韻艱難凈化的兇戾能量,其根源,正是這頭洪荒兇獸臨死前,一身精血兇魂所凝、深藏于顱骨深處的核心——血髓兇晶!
這兇晶蘊含著兇獸最本源的力量和滔天怨念,萬載不散!它墜落于此,骸骨深埋,兇晶的兇煞之氣卻滲透出來,污染了這片水域。而她墜入水潭時,左臂的傷口直接接觸了被兇煞之氣侵染的潭水,才被那股兇戾能量如同附骨之疽般侵入!
若非她身懷玉佩的寂滅道韻,恰好是這種兇戾怨念的克星,此刻恐怕早已被侵蝕神智,淪為只知毀滅的兇煞傀儡!
一陣后怕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比這幽潭之水更加冰冷刺骨。
然而,恐懼之后,一個更加大膽、甚至堪稱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在她心中悄然蔓延。
這血髓兇晶……蘊含著洪荒兇獸的本源之力!雖然兇戾無匹,怨念滔天,但……若能以寂滅道韻將其凈化、壓制、甚至……煉化一絲?
這個念頭讓她自己都感到一陣心悸。這無異于在萬丈深淵之上走鋼絲!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滅,永墮兇煞!
但……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身陷絕境,強敵環伺(王天霸、趙清瑤隨時可能尋來),重傷瀕死,僅憑榮藤緩慢的生機修復和煉氣期的微末修為,她逃出生天的希望渺茫得如同塵埃!
而這枚兇晶,是險境,卻也可能……是絕境中唯一的轉機!是毒藥,也可能是淬煉自身的烈火!
林微的目光死死盯著骸骨頭顱內那點幽幽閃爍的暗紅光芒,眼神劇烈地掙扎著。理智在瘋狂示警,但求生的欲望和骨子里的那股狠勁,卻在不斷慫恿著她。
就在她內心天人交戰之際——
嗡……嗡……
緊貼在她掌心的那枚古樸玉佩,似乎感應到了近在咫尺的血髓兇晶那龐大而精純(盡管是兇戾的精純)的洪荒能量,竟然……再次自發地輕輕震顫起來!
這一次,灰白色的微光不再僅僅是搖曳,而是如同呼吸般,開始明滅交替!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渴望的……“食欲”?或者說,是某種本能的吸引,透過玉佩清晰地傳遞到林微的感知中!
仿佛這枚來歷神秘的玉佩,對這蘊含著洪荒兇獸本源力量的血髓兇晶,產生了某種……奇異的“興趣”!
林微瞳孔猛地一縮!
玉佩的異動,如同在瘋狂的天平一端,又加上了重重一枚砝碼!
她死死攥緊了玉佩,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帶著一絲灼熱的震顫。玉佩與兇晶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她無法理解的聯系?
是福?是禍?
林微緩緩抬起完好的右手,沾滿污泥和血漬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懸停在那猙獰的獸骨之上,距離那點致命的暗紅幽芒,僅有寸許之遙。
幽潭死寂,只有她粗重的喘息聲在空曠的溶洞中回蕩。榮藤的生機在體內緩慢流淌,玉佩在掌心灼熱震顫,而眼前的兇晶,則散發著擇人而噬的恐怖誘惑。
下一步,是踏入深淵,還是……抓住這深淵中唯一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