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溶洞,唯有幽潭水波輕蕩的微響,以及那道穿透巖層、直指蒼穹的求救白光,無聲地映照著潭邊三具冰冷的尸體與猙獰的獸骨。血腥味濃得化不開,混雜著巖石粉塵,沉甸甸地壓在空氣里。
林微站在趙清瑤尚溫的尸體旁,周身灰紅光芒流轉不息,左臂暗紅晶痂在刺目白光的映照下,妖異更甚。她幽深的眼眸掃過眉心一點殷紅、神魂俱滅的趙家嫡女,確認再無生機,冰冷的視線隨即落在那枚碎裂的玉佩和沖天而起卻顯得混亂虛弱的白光上。
“金丹召喚……”她低語,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只有一片冰寒的算計。這白光如同黑夜里的燈塔,雖因主人瞬間斃命而失去了最精準的坐標,但其蘊含的金丹威壓波動本身,就足以成為吸引強敵的致命信號!此地,絕不可久留!
沒有絲毫猶豫,林微動作快如鬼魅。她左手凌空一抓,王天霸尸體旁斷裂的巨斧殘片、趙康深陷巖壁尸體腰間鼓脹的儲物袋、以及趙清瑤跌落在地的碧玉靈笛和碎裂玉佩的殘骸,盡數被一股無形之力卷起,收入她戴在右手腕上、一個樣式古樸的灰色儲物鐲中。這是她之前斬殺強敵后收取的戰利品。搜刮只在瞬息之間。她必須立刻離開!
懷中的榮藤搏動得清晰而急促,并非指向某個特定的方向,更像是一種本能的示警與催促。然而,就在她轉身欲尋退路的剎那,一股極其微弱、卻讓她靈魂深處警鈴瞬間炸響的陰寒暴戾氣息,如同潛伏在陰影中毒蛇的信子,悄然舔舐過她的感知!
源頭——溶洞最深處,遠離幽潭、遠離戰場、被大片垂落鐘乳石陰影徹底覆蓋的一處角落。那里黑暗濃稠如墨,淤泥碎石堆積,腐朽的霉味彌漫。
是那個煞神(墨燼)!
林微腳步猛地頓止,幽深眼眸穿透稀薄的光線與彌漫的血腥,精準鎖定那片絕對的黑暗。冰冷的面容上,一絲極淡的驚疑與更深的算計同時掠過。
他沒死!竟墜落于此!重傷瀕死,魔功反噬,徹底失控,命懸一線!
淤泥碎石之下,玄衣破碎的身影深陷泥漿血痂,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皮膚上詭異魔紋如活物般瘋狂蔓延扭曲,跳躍著不祥的暗紫與黑色電弧,正是反噬失控的征兆。身體劇烈抽搐,每一次都帶出黑血與失控逸散的魔氣。俊美面孔痛苦扭曲,蒼白如紙,黑血不斷溢出嘴角。緊閉的眼皮下,眼球瘋狂轉動,猩紅瞳孔仿佛化作了旋轉的、深不見底的漆黑魔淵漩渦,純粹的魔性與毀滅欲望翻騰,幾乎吞噬最后一絲理智。完好的右手深深抓入淤泥,指節發白,指甲崩裂;另一只被樹根洞穿的手臂,呈現出恐怖的紫黑色,腫脹潰爛流膿,成為魔氣反噬的重災區。體內更是煉獄,狂暴魔氣、冰霜烈焰力量在破碎經脈中瘋狂沖突,撕裂軀體,丹田魔元核心布滿裂痕,如同即將爆裂的黑色太陽——這絕非筑基修士能造成的傷勢,也絕非筑基修士能擁有的力量本質!這分明是更高層次的力量在崩潰!
林微心中劇震。此人境界遠超想象!重傷瀕死!魔功反噬!徹底失控!價值……難以估量!但也危險到了極致!尤其是在此刻強敵隨時可能降臨的危急關頭!
頭頂那道混亂的白光似乎又波動了一下,無形的壓力驟增!
林微眼中冰冷光芒急閃,指尖下意識繚繞起的殺意紅灰氣流瞬間消散。強壓或殺死對方?林微瞬間否決了這個念頭——僅僅是逸散的魔氣威壓就讓她感到致命的窒息感,即使對方瀕死,她也絕無可能做到!唯一的、渺茫的機會,是利用他自身反噬的混亂,在他徹底崩潰前,賭一把!賭這頭瀕死的恐怖兇獸,其最原始的本能會抓住任何一絲可能救命的東西!
她不再猶豫,身影如一道灰紅流光,瞬間切入那片被陰影覆蓋的角落。
淤泥碎石無聲分開,露出了下方墨燼慘烈的真容。那失控逸散的魔氣狂暴無比,本能地朝林微撕咬而來,帶著毀滅一切的嘶鳴,其中蘊含的恐怖位階威壓讓林微呼吸都為之一窒!
林微強頂著那源自境界的恐怖壓力,完好的右手并指如劍。指尖之上,并未凝聚殺伐之力,而是孤注一擲地、近乎粗暴地同時引動了懷中榮藤的一縷精純生機,以及掌心玉佩中那令她神魂都為之凍結的寂滅道韻!
翠綠溫潤的生機光華在她指尖艱難流轉,帶著生命的律動;而那冰冷的、仿佛能終結萬物的寂滅氣息則化作一道細微卻凝練的灰色氣流。林微以自身筑基期的微末靈識為引,強行將這兩股格格不入、本質遠超她境界的力量糅合在一起,試圖模仿她想象中的某種“平衡”結構!這過程痛苦萬分,生機與寂滅在她指尖碰撞、撕扯,幾乎要反噬自身!
她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神魂仿佛被兩種力量反復沖刷碾磨。最終,一道極其不穩定、結構異常簡陋粗糙、邊緣不斷明滅閃爍的灰綠符文虛影,在她指尖顫巍巍地成型!它根本稱不上真正的符文,更像是一個由生機與寂滅碎片強行拼湊起來的、隨時可能潰散的“引信”!這“符文”蘊含的并非壓倒性的力量,而是一種極其脆弱的、強行溝通生死兩極的“橋梁”雛形!
“小輩!”林微的聲音冰冷、急促,如同帶著冰碴的寒風,裹挾著之前玉佩寂滅道韻殘留的那一絲令墨燼本能畏懼的威壓,狠狠刺入狂暴魔氣籠罩的核心,直指對方混亂識海深處那最后一點殘存的求生意志!“抓住它!此乃汝唯一生路!若拒,立時湮滅于己身反噬之下!”
這絕非什么高深法門,而是她在絕境中拋出的、用兩種高層次力量碎片臨時捏合的救命稻草!她在賭!賭這化神魔修最后一絲殘存的求生意志和本能,會不顧一切地抓住這唯一可能暫時平衡他體內毀滅沖突的“異物”,并且被那絲熟悉的寂滅威壓所震懾/引導!
瀕死的魔修身體猛地一僵!他那混亂狂暴的識海中,屬于“墨燼”的最后一點偏執意志,在無盡的毀滅痛苦中,確實捕捉到了一絲微弱、奇異且充滿不穩定感的“平衡”氣息!那氣息之中,竟還夾雜著一絲讓他靈魂深處都為之戰栗的、源自那恐怖玉佩的冰冷道韻!這復雜的刺激如同強心針!緊閉的眼皮下,那漆黑的魔淵漩渦驟然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滯,如同在無底深淵中,看到了一根隨風飄蕩、隨時會斷、卻散發著令他本能屈從氣息的蛛絲!
噗!
就在那凝滯的剎那,林微指尖那枚簡陋不堪、隨時可能自行潰散的灰綠符文虛影,如同找到了裂縫的種子,帶著林微全部的希望與意志,閃電般沒入墨燼眉心!
“呃——啊!!!”
墨燼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向上弓起,發出一聲混合著痛苦與某種奇異解脫感的嘶吼!全身失控的魔氣如同被投入了某種粘稠的緩沖劑,沸騰炸裂的速度驟然一緩!皮膚上瘋狂蔓延的魔紋閃爍扭曲的幅度也明顯減弱!那枚符文并未強行鎮壓他的魔元核心(林微也根本做不到),而是如同最狡猾的藤蔓,瞬間纏繞在他那布滿裂痕、瀕臨爆炸的魔元核心表面!磅礴的生機之力溫和地滲入裂痕,暫時粘合著破碎的核心;冰冷的寂滅道韻則如同引流的溝渠,強行梳理引導著那些狂暴沖突的魔氣、冰霜、烈焰力量,讓它們暫時找到了宣泄的路徑,不再盲目地撕裂一切!
墨燼弓起的身體重重砸回淤泥,劇烈的抽搐大大減緩。他口中不再溢出黑血,皮膚上魔紋蔓延的速度停滯下來,顏色由恐怖的暗紫轉為一種相對穩定的暗紅。眼皮下瘋狂轉動的眼球漸漸平息,漆黑的魔淵漩渦褪去,重新顯露出猩紅的底色,但那猩紅之中,多了一絲被強行嵌入的、維系著微妙平衡的灰綠印記。
他依舊昏迷,氣息微弱,體內力量依舊狂暴混亂。但那股足以將他徹底撕碎、形神俱滅的毀滅性沖突,卻被那枚取巧嵌入、溝通枯榮寂滅規則的符文暫時“疏導”和“粘合”住了!致命的魔功反噬,被這枚“楔子”暫時卡在了崩潰的邊緣!
林微劇烈喘息,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和神魂的刺痛。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一道極其脆弱、卻又異常堅韌的無形聯系,通過那枚符文,將墨燼那瀕臨崩潰的魔元核心與自身懷中的榮藤生機、掌心的玉佩寂滅道韻連接在了一起。這聯系并非主仆契約的絕對掌控,更像是在懸崖邊共同維系著一根纖細的救命繩索!她無法掌控墨燼的意志和力量,卻掌握著這根維系他暫時不死的“繩索”的源頭!若她斬斷生機與寂滅的聯系,或墨燼主動掙脫這脆弱的平衡,他體內被暫時疏導的毀滅力量將瞬間徹底爆發,將他吞噬殆盡!同樣,若墨燼恢復力量試圖反噬,林微也能第一時間引爆這脆弱的平衡,與他同歸于盡!
這是一種基于雙方極端脆弱狀態、相互依存又相互威脅的“死亡道契”!主動權看似在林微(她握著繩索兩端),但維系的關鍵,在于墨燼自身反噬力量的恐怖和符文暫時的疏導作用。除非墨燼的境界和力量恢復到足以無視體內反噬、或強行剝離符文而不自爆的程度,否則,他必須受制于此契!
淤泥中,墨燼毫無血色的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動了一下。一絲極其混亂、卻帶著明確求生與暫時妥協的意念,透過那道契的聯系,傳遞回林微的感知。他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哪怕代價是暫時的受制。
魔侍,暫成!維系于生死一線!
林微不敢再有絲毫耽擱。頭頂那道混亂的白光蘊含的威壓波動陡然增強!她心念急動,一股柔和的、主要依靠榮藤生機的力量托起昏迷的墨燼,讓他如同沒有重量的影子,懸浮在自己身后丈許之處——這已讓她倍感吃力。
就在她準備立刻遁走的瞬間,目光掃過血腥戰場。當掠過趙清瑤尸體的方向時,她瞳孔驟然收縮!
少了一個人!
那個跟隨趙清瑤一同前來、身著青色勁裝、臉蒙薄紗、修為約莫筑基初期的女子——趙青鸞!
混亂戰場,強敵環伺,她竟如人間蒸發!氣息全無!
是趁亂逃了?還是……一直隱匿在側?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竄上林微脊背。能在這種局面下無聲消失……此人,是巨大的隱患!
頭頂,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巨掌,已遙遙籠罩而下!
“走!”林微厲喝一聲,強提最后靈力,帶著懸浮于身后、維系著脆弱平衡的墨燼,身影化作一道略顯暗淡的灰紅流光,如同撲火的飛蛾,決絕地沖入溶洞深處、水流最為湍急洶涌的一處幽暗入口!身影瞬間被奔涌的激流和吞噬一切的黑暗徹底吞沒。
溶洞深處,死寂的淤泥之上,那道召喚金丹的混亂白光瘋狂閃爍,映照著趙清瑤失去生機的怨毒臉龐、巖壁中趙康枯槁的尸體、幽潭邊王天霸胸口那猙獰的血洞,以及……穹頂窟窿處,一道如同實質般轟然降臨、充滿震怒與探查意志的恐怖神識!
濃重的血腥與死寂,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的慘烈,更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