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對于朋友和同事,你似乎比家人要慎重的多。我們從昆明回來第三天,你便組織了一個私人宴會,我第一次見到了你近三十年的同事好友。
老友們對我的夸贊讓你很是開心,“老林真是好福氣”、“老林,你終于苦盡甘來”。
林先生,當我們敬酒到一位年齡比你稍長的姐姐面前時,這位可親的大姐姐慈善的眼睛滿含笑意地看我一眼,舉起酒杯和我們碰在一起,然后悄悄對你說:“林為方,上天沒有忘記眷顧你,恭喜你!”你告訴我,這位姐姐是中文系的常教授。
邱院長是你現(xiàn)在的直接領(lǐng)導(dǎo),比你長幾歲,這位皮膚黝黑、矮矮墩墩的教授讓人感覺樸實、親切、真誠。
沒等我們敬酒到他那兒,他就親自端著酒杯來到我們身邊,稍顯嚴肅地說:“林,小肖人看著就不錯,我衷心地祝你們幸福!”你恭敬地一飲而盡,并連連點頭“好、好、好,謝謝!”
文校長則是和你一同進入高校工作的老同事,準確地說,是你前妻姜瑩蘭曾經(jīng)的同事,因為他們同在一個辦公室。
當然這些我是后面才知道的。
現(xiàn)在的文先生,已經(jīng)是一所高校的副校長。白嫩的皮膚,紅光滿面,中年發(fā)福的五短身段,半睜半合的眼睛讓人感到深不可測,年齡比你小兩歲,卻已經(jīng)禿頂,一副地方支援中央的標準干部形象。
林先生,你帶著我前去敬酒,文校長一個哈哈意味深長:“恭喜恭喜!”而這“恭喜”里含著傻子也能看出來的不屑,它真正的含義倒像是:老林,你看你都多大年紀了,不好好去經(jīng)營自己的仕途,卻還在搗騰自己的婚姻大事,害不害臊?
文校長那不屑的表情你絲毫未覺察,或者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當校長后這種居高臨下的神情。
你依然恭敬地一飲而盡。
林先生,那天你很開心,不知不覺中喝了很多的酒。強撐著送走客人,你便去到盥洗室,稀里嘩啦吐個不停。
我扶你坐在沙發(fā)上,掏出紙巾為你擦拭,看著你紫紅的臉、迷離的眼神、踉蹌不穩(wěn)的步態(tài)、眼角的皺紋以及頭發(fā)斑白的兩鬢,我情不自禁地流淚了。
林先生,我心疼你,為了博取他人對我的認可,不惜灌下一杯杯灼心的烈酒,以換取他人對我們中年愛情星星點點可憐的祝福。
林先生,我知道,你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不喜歡無謂的折騰,你躲在自己心靈的角落,獨自度過了這些歲月。
你也一定曾經(jīng)心死,對于愛,不再有幻想,也無所謂未來。
我們的相遇讓你重新燃起一絲希望,你調(diào)動全身的活力和能量,燃起這束愛情的火焰,以擺脫那無邊無際孤單的泥沼。
我恨我不甚酒力,不能替你來醉。
林先生,這原本屬于年輕人的戲碼,為什么人到中年的我們還要重新上演?是誰褻瀆了我們年輕的愛情?又是誰出賣了愛人的靈魂?將中年本該牽手相伴的畫面踐踏得如此狼狽不堪?如果我們各自能在自己的原配婚姻里幸福,我甘愿今生無緣與你邂逅。
既然沒有如果,既然已經(jīng)相遇,唯有與你惺惺相惜。
我任憑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攙扶你來到車上,關(guān)好車門,便再也控制不住我所有的情緒。
看到我哭,你突然就清醒了,你捧著我的臉問我怎么了?看你緊張的樣子,一定以為我在酒席上受了委屈,或者聽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
我一把抱著你的頭,趴在你肩上,索性放聲痛哭。
你已經(jīng)酒性全無,你一邊輕拍著我的背,一邊著急地問我:“曼迪,怎么回事?告訴我,究竟怎么了?”
我不忍心看你著急,便止住哭:“大林,為什么別人的婚姻能維持圓滿,成雙成對。我們究竟做錯了什么,偏要我們在半百之年還來談婚論嫁?而有過失敗婚姻的我們似乎低人一等,看到你的樣子我好心疼?!?/p>
你沒有出聲,你輕拍著我的手停止了,呼吸似乎也停止了。
我不知道這句問話將你帶到了怎樣的沉思,亦或者是怎樣地觸痛了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