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最近網上流傳一個說法:沒有儀式感的婚姻將不會有長久的幸福。乍一看這標題,我只有一種沖動,便是寫篇文章來反駁這一歪理邪說,待我耐著性子看完全文,我改變了最初的想法,文章大意是說:所謂儀式感,是我們對一件事情敬重的程度在形式上的體現,如果一場婚姻連一個像樣的儀式都沒有,何談對婚姻本身的敬重?何談對婚姻幸福的期待?
林先生,如果你還在,如果我們的婚姻還在,茶余飯后,窩在沙發里,我會拿出這篇文章,讀給你聽,然后我們自動的各執一方觀點,各抒己見,來一場精彩的辯論。
可是,這樣的場景將永遠不會再有,這只能成為我永生的追憶。
我們的婚姻走到盡頭,我常常在思考這個問題,是不是我們太忽略了儀式,所以,這段婚姻給我們的幸福只是讓我們淺嘗輒止?我并非宿命之人,時至今日,我卻會常常責怪自己,錯過了那些屬于我們的美好瞬間,今生將不會再有。
林先生,記得那天你對我說:“曼迪,我們抽個時間去領了證,然后請上親朋好友一起吃頓飯,算是我們的婚禮吧。”
想到你又要舍命陪酒、想到我們又要陪著尷尬的笑臉以博取他人對我們的再婚或真或假、亦或是茶余飯后談資的祝福,想著你拿他當好朋友的文校長看你時那不屑的表情,我心里一百個不愿意。
我雖然心里十分期待屬于我們的婚禮,但想到那些,我便對你說:“大林,我們兩個都是離婚的人,無論是什么原因而離婚,我們也擺脫不了自身的責任,至少我們沒有經營好自己的第一段婚姻。這是一件很失敗、很丟人的事情。今天,我們選擇再婚,我不想張揚,我們領了證,法律認可了我們,往后的日子,我們共同經營好我們的婚姻,維護好我們的小家庭,兼顧好雙方的大家庭,這比什么都重要。你說呢?”
于是,我們兩人的一頓火鍋便成了我們婚姻的見證。
林先生,寫到這里我要特別感謝年邁的父親,我的公公,他拿出自己一筆不小的積蓄作為我們結婚的厚禮。雖然我們并沒有花費它,我們也沒有地方需要花費它。但是老父親對我這個兒媳婦發自內心的認可是我最大的幸福和驕傲。
幸福的生活來的太突然,突然的讓我感到不真實,我常常想:是什么樣的人,舍得將如此溫柔善良、如此體貼細致、如此高大帥氣的老公拱手相讓于我?
林先生,雖然你不修邊幅、偶爾邋遢的樣子總是需要我來打理;你酒后的嘔吐、方桌邊的徹夜鏖戰也會令我心煩,你四散亂扔的衣服、襪子收也收拾不完。
可這一切相對于你對家庭的忠誠、你對我無私的愛、你天性的善良、寬容、豁達、以及你的勤勞儉樸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林先生,想起來挺好笑的,你總是愛在我面前撒嬌,冬天回家晚了,你不想洗澡,就會懶洋洋地倒在沙發上,裝困。
“你不洗澡,腳臭怎么辦?”我問你
“不臭,不信你聞。”說著便把你的臭腳丫往我面前伸。
我知道你是鐵了心不打算洗,只好打來熱水給你泡腳,你依然裝睡,臉上卻露出甜甜的笑意。
早上,你起得早,我卻愛睡懶覺。
我躺在床上,聽著你在廚房噼里啪啦的忙碌。
“早餐開飯了啊。”這是你催我起床的號子,磁性的男中音。
我假裝沒聽見,再次響起的男中音,省了兩個字,卻高了半拍“開飯了啊。”
我繼續裝睡,你就沒有了下文。
裝不下去了,
我只得灰溜溜起床,假裝睡眼惺忪地走出臥室,
我學著你的樣子,左手拿著蒜瓣,右手握著筷子,吃一口面條,便咬一口生的蒜瓣,生的蒜瓣很辣,我咬一口,吐一下舌頭,然后偷偷看你一眼,只等你對我略表同情或者稍加關懷,我便立馬做出更加夸張的表情,仿佛被辣得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于是便把那咬掉一截的蒜瓣扔給你,從此不再碰它。
可是,你總是對我夸大的痛苦假裝視而不見。我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咬,繼續吃,幾天以后我也能把那生大蒜吃得泰然自若,越來越像你了。
林先生,對于吃生蒜這件事,姐姐取笑我的故事是這樣講的:從前在外面吃早餐,總會事先聲明:不要放蔥、不要放蒜。有一次,店老板下好面條隨手撒了一把蔥花在上面,遂大叫“怎么放蔥了?”,店老板趕緊重新下了一碗。后來嫁了林先生,從此開始了吃生蔥、啃大蒜的生活。
林先生,這就是我們。
時而像父女,相互寵溺;時而像母子,各自觀念的相互撕扯和說教;更多的時候,我們是最親密的愛人,只要我們在一起,空氣中也彌漫著糖分。
都說判斷一段感情是好是壞,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看這段感情有沒有讓你變得更好。
林先生,每次回家,你父親總愛用他那昏花的眼神追隨著我們進進出出,一臉的滿足和舒心。
大哥林為東的話代表了全家人的心聲:這才像個家,聚會多了,歡聲笑語多了。大哥還不忘對我說:“小肖,如果媽媽健在,一定很喜歡你。”
林先生,大哥這句普通的話,無不是對我最好的肯定和褒獎。
我慶幸與你相愛,慶幸我們做過夫妻,慶幸和他們做過家人。
林先生,我更感謝你,替我天堂的父親感謝你,感謝你給了他小女兒再次的婚姻,感謝你讓他離開人世之前親眼看著小女兒幸福的樣子,走得安詳而無憾。
記得第一次你去我家拜望父母,我們離開后,一向沉默少言的父親說:“小林話太少,人太悶,看不出深淺。”
母親毫不留情:“你話多?你只是在工作中得罪人的話多。”
林先生,當母親后來將這些話轉述給我的時候,我忍不住笑了。現在寫下這段文字的時候,我還是禁不住笑了。
是呀,父親革命一輩子,大字不識得幾個,脾氣卻火爆,完全是《亮劍》中李云龍似的人物。用母親的話說,一輩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依我看也未必,父親的脾氣往往是對上不對下,很多時候發他那牛脾氣也是為了大家的利益。
林先生,由于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你和我父親見面的機會并不多,所以,我父親并沒有真正的了解你,所以,父親擔心著我的心結一直在他心里疙瘩著。
直到父親離開的那年,那時正好是暑假,我們去了北戴河,就在我們協商返程日期的時候,接到家里的信息:我父親生病住院了。
那是七月末的一個傍晚,我們剛剛從海里沖浪上岸。
我們定好第二天的票,匆忙收拾行裝準備回家,朋友不解,忙問為何匆忙返程,是否照顧不周?在你的解釋下,朋友方才釋懷。
在父親生病的二十天里,我們輪班守候在父親病榻前,我和姐姐值白班,而你被安排在夜班。
就在父親臨終的前一天,我和姐姐一早去接班,父親那天精神很好,人很開心,話也多,父親坐在病床邊,我和姐姐伺候著父親吃早餐,父親停下手中的筷子,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來:“小林很好。”說完,父親一臉孩子般天真燦爛的笑著。
姐姐問:“他怎么好了?”
父親的臉依然那么燦爛:“他晚上總是不睡,給我按摩,我睡得很好。”父親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情。
林先生,我父親在乎的不是自己的享受,他在意女兒有個令他滿意的歸宿。
姐姐又嗔怪地笑問父親:“您以前不是對媽媽說不滿意小林嗎?”
父親慌忙申辯道:“我什么時候說過?不要聽你們的媽媽胡說。”原來一生正直的父親也會像孩子一樣的撒謊。
父親雖然否認他表露過這樣的想法,但他臉上卻流露出深深的內疚,他后悔曾經誤會了自己不善言辭的女婿。
林先生,我不知道你照顧父親的那幾個晚上詳細發生了什么,但是我清楚,這就是你,善良而實在的你。
在父親住的那單間病房,面對病危的父親,你大可以安心睡覺也不會有人指責你。
但是,你不會,那不是你。
林先生,再過幾日就是父親三周年的忌日。你的名字依然以女婿的身份刻在父親的墓碑上。
如今,地震讓你失蹤了,你生死未卜。
如果父親在天有靈,我祈求父親保佑你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