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直以為自己足夠的堅強,可是在面臨人類最終的審判時我們都顯得那么的手足無措,無論做什么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夏天和辰逸幾乎喪失了所有的能力,我的葬禮由夏恒駿親手操辦著,他正式向社會公開我夏家兒媳婦的身份。在他公開承認(rèn)兒媳婦的那瞬間,他內(nèi)心是覺得虧欠我的,孩子,對不起!活著的時候讓你還沒有正式入門就不明不白的遭受離婚,死了才正式承認(rèn)了你!
夏天和辰逸作為喪主跪在靈堂里,目光呆滯的看著我的遺照。韓澤華聽到消息之后也前來祭奠。
“孩子,對不起!”韓澤華看著如此年輕的遺照心里也一陣難以言喻的難受著,“一路走好!”
我的書迷們更是自發(fā)的組織著悼念活動,那些曾經(jīng)受過我?guī)椭娜艘捕技娂姷那皝硭臀易詈笠怀獭?/p>
前來悼念的人太多了,本來該七天就結(jié)束的葬禮硬生生的辦了十天。第十天的時候保存著我軀體的冰棺被送進火葬場,推進去的那一刻夏天沒有流淚,只是捧著我的遺像站在外面,面帶微笑的等著。那種笑有些滲人,看到的人都不由得覺得毛骨悚然。其實這樣的狀態(tài)讓夏恒駿很擔(dān)心夏天會承受不住精神崩潰。
骨灰被送出來的時候,辰逸接過了骨灰,他面如死灰的看著被裝進那么小的一個盒子中的我,哀嘆道,“她最討厭擠了,你說這么小的盒子會不會把她憋壞???”
夏天把手里的遺像遞給身邊的楚戀,從辰逸的手上接過骨灰盒,然后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帶上白色的手套,從衣服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琉璃瓶子,往里邊放了一些我的骨灰。
“她最喜歡漂亮的小物件了,這個瓶子她應(yīng)該會喜歡吧!”
他把瓶子蓋好,放回了衣兜里,又重新將骨灰盒遞給辰逸,然后捧著我的遺像跟著送葬的隊伍一起前往夏家的墓地。中午13點整,我的骨灰下葬了,墓碑上刻著“亡妻簡歆墓,夫夏天立”。那碑上的字都是夏天一點點刻上去的,他不吃不喝的一直刻,即使雙手都刻出血來,他也沒有停下來,直到刻完最后一筆。
那天,去的人很多,沒有像電視劇里那樣下著雨。相反的是那天天氣很好,還有我最喜歡的陽光。雨軒和俊楠也得到了特批,在獄警的陪同下參加了我的葬禮。還有我常去的那間孤兒院的孩子們,他們在我的墓前唱著我教給他們的兒歌。那些孩子中其實還有很多孩子對死亡并不清楚,但是他們知道我躺在那里,都忍不住哭著,跪在墓碑前和我說著話。
“姐姐,你躺在那里面會冷嗎?”
“姐姐,你放心,我以后會常來看你,這樣你就不會孤單了?!?/p>
“謝謝你,姐姐!要不是你我肯定沒辦法上大學(xué)?!?/p>
有已經(jīng)懂事了的,也有懵懵懂懂的孩童,雖然我聽不到了,但是那份真摯的心卻溫暖著留下來的人。
四五點鐘的時候,人們差不多都散去了,夏天,辰逸,喬樂,惠茜,楚戀,鄭怡,雪莉,俊楠還有雨軒都還在。
鄭怡第一個把手里的花放到了墓碑前,她笑著,“你的人氣不錯嘛,等了一下午終于輪到我來和你說說話了。一開始我不明白辰逸為什么那么喜歡你,見到你之后我就懂了,所以我也像他一樣很喜歡你。雖然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里你還是我的情敵??墒蔷退阍谀嵌螘r間里我也依舊很喜歡你?,F(xiàn)在看來,你有一點還是不怎么討人喜歡,就是性格太急了,還有這么多時光你都不要,就這么著急的離開,真的很討厭!”她沖著墓碑上我的照片笑著,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已經(jīng)化成淚花在眼眶里閃爍著。
鄭怡說完之后,俊楠拿著菊花走到跟前,停了幾秒之后直接跪在了墓前,“對不起。除了這句話我真的沒有臉再說些什么,我怕說出來之后會成為我的辯解。已經(jīng)狠毒到對你這樣一個姑娘動手的我,已經(jīng)不奢望能讓你原諒,我只求你永遠(yuǎn)都不要原諒我。即使到了天堂也要時時刻刻的憎恨我,咒罵我!”俊楠低下頭擦了擦眼淚,抬起頭看著照片上笑得很開朗的我,“到了那個世界里永遠(yuǎn)這樣開心的笑著吧!別再流淚了。”
韓雨軒在俊楠后面,“上次見你的時候我還很開心,沒想到這次見你就這樣天人永隔了。雖然是雨澤造的孽,可我依舊認(rèn)為我也是有責(zé)任的,真的對不起!也謝謝你,一直以來都能從你身上學(xué)到很多。今天我來就是想當(dāng)面和你說一聲,再見!”
韓雨軒和俊楠告別之后就被獄警帶走了,回去的時間到了。
接下來是那個曾經(jīng)恨過我的惠茜,她閃爍著淚花,卻努力的笑著,“我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卻依舊選擇寬容!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注定沒辦法和你比。所以,真的謝謝你教會了我怎么做人。后來能和你成為朋友我也覺得很開心,在那段被你當(dāng)做朋友對待的日子里,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之一。帶給了我這么力量的你現(xiàn)在卻靜靜的躺在那里,你確實殘忍了些。不過我也得尊重你,不是嗎?我的朋友,一路走好!如果真的存在來世,我希望我們還能繼續(xù)成為朋友?!?/p>
她說到這里轉(zhuǎn)過身走開了,在一旁悄悄的擦著眼淚??粘龅奈恢醚├蛘玖诉^去,“傻瓜,你的夏天如愿以償?shù)幕钪?,心里很開心吧!現(xiàn)在不會再偷偷的哭泣了吧?夜里也不會驚醒了吧?家里的酒也都該扔了,你的夏天回來了,應(yīng)該用不到了。真是個十足的傻女人,自己一個人痛苦夠了,傷心完了,就撒手不管了?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可以安心的過了,你卻想著睡懶覺,找了這么個冷冰冰的地方睡著舒坦了?如果你覺得舒心了,那就夠了。我也會常來看看你什么時候睡醒!安心的睡吧!”
雪莉是這段時間里最了解我的人,她和我一樣經(jīng)歷過失去愛人的痛苦,所以她才會知道我那些痛苦的瞬間,在她快要崩潰的時候我拉過她一把,而我就這樣徹底的崩塌在她的眼前她卻什么也沒做,她的心里是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喬樂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彎腰將花放在墓前,“今天這身衣服是你喜歡的風(fēng)格嗎?我可不怎么滿意!你這個狠心的家伙非要一意孤行為了就是讓我們內(nèi)疚嗎?現(xiàn)在看著我們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在你面前出洋相,心里痛快了嗎?不過,我想你最開心的還是夏天活著出現(xiàn)在你面前吧。對了,忘了恭喜你了,正式成為了有錢人家的少奶奶。你呀……”他看著墓上面那張再熟悉不過的笑臉,哽咽起來,再也說不出話來,在來之前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情緒,卻不料還是失控了。
辰逸也湊上前去,坐在墓碑邊上,從兜里掏出一罐啤酒拉開放到墓碑前,然后伸手撫摸著墓碑,“我的大小姐,在里面還習(xí)慣嗎?擠不擠?。坎贿^我想,再擠你也愿意待著吧,畢竟這可是夏家的地盤。直到今天才正式嫁進這個家里,心里滿足了沒有?你在信上說來生還債,我的姑奶奶我全給你免了,真有來生指不定誰還債呢!你說說你,那么固執(zhí)的尋找著他,人回來了,你賭什么氣???還跑來這兒躺著,你是想讓我發(fā)瘋嗎?你這個狠心的丫頭!你……”辰逸的淚水滴在冰冷的碑石上,他的眼神告訴我,他還沒有準(zhǔn)備好送我走,可我已經(jīng)實實在在的躺在了那里。他不停撫摸著墓碑,看著照片上的我,想起了小時候總是闖禍的我,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
一直坐在邊上捧著那個琉璃瓶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看著,那憔悴的容顏都快讓人認(rèn)不出他了。
“你真的把我留在了這里,自己走了?你怎么可以這么狠心,你怎么做到的?你怎么可以在最后一刻還對我提出那樣的要求,就允許你耍橫,就不許我死?沒有你,我活著又有什么用?你留我一個人是想報復(fù)我對不對?”
他從兜里掏出了那封我留在上海酒店的信,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的散落。
“簡歆……你真的狠心得可以!”
他反反復(fù)復(fù)的看著那封信,就這樣等來了夜幕。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早,也格外的長,長到我們不用鬧鐘也能從夢中醒來。
那天之后,所有人都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中,那些難以控制的悲傷,流不完的眼淚似乎一剎間被收起。不是他們忘了,而是他們沒有再繼續(xù)悲傷下去的勇氣。因為實在是太痛了。
辰逸整理完我的資產(chǎn)交接給夏天之后便和鄭怡去了日本。夏天在一個月之后繼承了夏氏集團,每天除了工作,就是一遍又一遍的讀我寫的那些書,到了夜里就會對著那個琉璃瓶自言自語半天,然后把琉璃瓶和最后一本小說《恰歸來》放在枕頭底下,蓋上被子若無其事的睡去。他忘了如何流淚,同時也忘了如何微笑。
就這樣日復(fù)一日的三年過去了,韓雨軒從監(jiān)獄里出來,徹底變身為了韓雨澤,他出來的第一時間就帶著雪莉去了我的墳前。
“我來看你了!謝謝你,我獲得了新生!也謝謝你成全了我和雪莉。你在那邊還好嗎?那邊的冬天冷不冷?”
“雨軒今天一出獄就來了,他說,最想見的人是你,我都差點吃醋了。忘了告訴你,雨軒已經(jīng)和他爸爸和好了,現(xiàn)在要轉(zhuǎn)行做繼承人了,而我撿了便宜成了豪門太太?!?/p>
他們已經(jīng)把傷心化成了向前的動力,三年了,他們就像拜訪老朋友一般在墓前寒暄了許久才離去。
這三年間變化的不止雨軒和雪莉,還有喬樂和惠茜,他們倆終于捅破那層薄得像紗一樣的紙,走到了一切。就在今年的七月,他們倆牽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那也是我去世之后大家第一次聚齊。
婚禮在Queen酒店舉行的,婚禮的主持人,證婚人,唱新婚祝歌的人都是喬樂一人,著實把大家逗樂了一把。誰也沒有想到總是一本正經(jīng)的喬樂會有這么風(fēng)趣的時候。他那花了一個月辛辛苦苦學(xué)會的舞蹈動作并沒有讓他看起來帥帥的,反而像個表演喜劇的演員,讓全場的人捧腹大笑。那天,辰逸和鄭怡也回來了,那是三年來他第一次踏上落城的土地。
婚禮結(jié)束后,喬樂找到他,問道,“還是不想回落城嗎?”
“嗯。估計這一輩子都回不來了!”辰逸的話看似云淡風(fēng)輕,實際上卻是重如泰山。
“你明知道這樣于事無補。她下定決心瞞著所有人,又豈是你能看穿的?”喬樂試圖勸說著。
“你們沒看出來很正常,可是我……從記事以來就在她身邊的人,一個寫她的名字比寫自己名字還順手的人,一個她當(dāng)做唯一親人的人,卻沒有發(fā)現(xiàn)她早就命在旦夕……”
喬樂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興許三年真的還不足以長到化解辰逸心中的那份自責(zé),三年更沒有長到他把我的死正常化。
那晚,大家都在忙著鬧洞房的時間里,辰逸和夏天不約而同的到了我的墓前。他們相視而笑,在我的墓碑邊上坐著,和我喝著酒。
“好久沒一起喝酒了。”
“我也好久沒有來看她了?!毕奶煺f道。
“我又何嘗不是!”
“辰逸,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不干涉你的思想,只是有一點我希望你明白,她隱瞞病情四處尋我,最后讓她喪命并不是因為你大意了,也不是為了我,而是因為那是她的決定。我相信她在做出那樣的決定時心里已經(jīng)和你們一樣認(rèn)為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她做出這些舉動,只是想要讓自己最后的時間不荒廢在醫(yī)院里,不為了那可有可無的生存率變得可悲,更不想讓身邊的人看著她慢慢死去的過程而痛苦。所以她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在那個選擇里她可以讓身邊的人少痛苦一點,也可以把我按照她的意愿活著留在這個世間。她最后能真的見到活著回來的我是她意料之外的,所以她才會在最后那一瞬間那樣滿足的笑著。”
“就算你說的都是對的,我還是過不了心里的那一關(guān)。你不也明明知道,心里還是不斷地為難著自己嗎?”
那天,他們在墓地里喝了很多酒,醉了之后直接就睡在了我的墓碑邊上。還好是七月,不然他們估計就真的要陪我長眠了。
時間拉回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寒冬了。韓雨澤出獄的新聞鋪天蓋地的席卷了落城大小報社的頭條。那天剛好是周末,夏天一整天都縮在我的公寓里,看著那本小說,《恰歸來》。
“恰歸來?哪里還能歸來!你不還是不留痕跡的消失在了這個世間嗎?你就是個十足的大騙子!”夏天對著墻上的照片抱怨著。
他就這樣機械的工作著,一閑下來就會躲進我的公寓里,翻看我在巴黎留下的那些照片,或者反復(fù)讀著那些他已經(jīng)快要背下來的小說,再不然就是對著照片自言自語。公寓里我的東西他一點都沒有扔,更沒有改變,每個周末他都會去住,還會仔仔細(xì)細(xì)的清掃著。
就這樣又渾渾噩噩度過了五年,已經(jīng)是我離開后的第八年。也是俊楠出獄的第三年,俊楠通過治療已經(jīng)能很好調(diào)節(jié)自己的情緒了。夏天也給俊楠找了一個很好的賢內(nèi)助,一轉(zhuǎn)眼間夏天的侄兒都一歲多了。遠(yuǎn)在日本的辰逸也和鄭怡結(jié)了婚,每年他們都會帶著孩子回來看看我。只是辰逸心結(jié)依舊沒有解開,始終不愿意回到落城來。
夏家別墅里原本只有夏天和夏恒駿冷冷清清的,突然間就多了個小家伙,俊楠也重新融入到其中,整個家里每天都?xì)g聲笑語,只有夏天依舊郁郁寡歡。
吃過晚飯,俊楠正抱著孩子逗樂著,夏天突然叫住他。
“哥,你把孩子給嫂子。我找你和爸有事商量?!?/p>
“什么事兒啊,這么嚴(yán)肅?”俊楠讓妻子帶著孩子上了樓,他跟著夏天進了夏恒駿的書房。
“爸,我想把集團交給哥打理,這三年來他盡心盡力也為集團做了不少貢獻,現(xiàn)在把重任給他我相信董事會不會說什么?!?/p>
“夏天,你這是做什么?”俊楠完全別突然起來的提案驚到,他早就沒了那種奪取權(quán)利的想法。
“哥,我是想休息了,想偷懶了,才這么做的!”
“可是……”
一直沒有開口的夏恒駿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就按照夏天的意思辦吧?!?/p>
現(xiàn)在夏恒駿已經(jīng)不奢望夏天能帶領(lǐng)夏氏集團走到更高的舞臺,只希望他能真正的高興起來。這八年來夏天的變化他是一點一滴看在心里的,那種心痛是他不想再忍受下去的,他打開那束縛夏天的籠子,讓他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就這樣,夏天丟開了一切,收拾好了行李,帶上琉璃瓶飛到了法國巴黎。
這個城市越發(fā)的浪漫著,那些景色依舊的地方似乎比以前更美了。夏天看著相機里我站在鐵塔下自拍的那張照片,他走到了照片上空出來的那一邊,也拍下了一張同樣的照片。
“十年之約我沒有忘記,你呢?”他紅著眼眶看著照片,笑了,“這算不算是合照呢?”
我們明明是一個人來的,卻都在每張照片上給彼此留下了空位,在不同的時間里,我們在同一個地方將那個空位補上,就這樣成了已經(jīng)在兩個世界中的我們的合照。這些只屬于我們倆世界里的合照成了我們?nèi)松蠲赖娘L(fēng)景。
他站在塞納河畔,看著遠(yuǎn)方的燈光,手里緊緊的捏著那個琉璃瓶,另一只手朝著遠(yuǎn)方的天空揮動著,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輕輕的說了一句,“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BY夏末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