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十夫長李壯哆嗦了幾下，啐了一口痰，罵道：“娘的，這么冷的天，是要凍死老子啊！”
這已經是他被上頭第二次派來守貢院了。
這個破差事，他本是不愿來的，壓根就沒人愿意來。
整天傻乎乎的站著，吹著風，枯燥乏味還無油水可撈。
誰叫他命苦啊，那些個十夫長都給上頭塞足了銀子，只怪自己沒錢，這苦差事才總是攤在他的頭上。
遠處，出現了一團移動的火光，李壯仔細一看，似乎是個人，他摸向自己的腰間的刀，大喝一聲：“什么人？”
“是我啊，李兄弟，我，馬如龍。”那人抬起手中燈籠，火光照在長長的馬臉上。
李壯這才看清來人是誰，的確是馬如龍。
馬如龍是湖州府的主簿，官職從八品。
“原來是馬大人，小人一時沒能認出，還請您海涵。”李壯變了態度，十分恭敬的朝他拱了拱手。
從八品雖說品階不高，但相對于小小的十夫長而言，卻也算的上是大官。
因官階不高，馬如龍在湖州府衙中常受人使喚、排擠，面對李壯尊敬有加的態度，他覺得，自己似乎已是正二品的大員，說話的語氣與態度也比往常溫和、真誠了不少。
“哪里哪里，諸位兄弟在這受凍，又這么黑燈瞎火的，看錯很正常。”
”多謝馬大人海涵！不知馬大人前來是有什么事嗎？“
馬如龍指了指屋子道：”已是戌時三刻，那些個京城來的官老爺也該歇息了。“
”已經這么晚了？“李壯瞥了一眼天上月亮，點了點頭，”看來時候的確是到了。“
他對身后的一名守衛命令道：”快去通知屋內的長官。“
”是！“守衛領命前去敲門喊話。
在批改工作完成前，這座屋子除了八名考官，其余人皆不得入。
考官的作息也規劃的十分嚴格，每日寅時末、卯時初便需起床，食罷早飯，進入屋內批改考卷。巳時初，出屋用午膳，巳時三刻，入屋內批卷。申時四刻，出屋用晚膳，申時六刻，入屋內批卷，至戌時三刻方才可離開。
湖州府按例，在貢院中僻出一間屋子供八人居住，八人所住之地離小屋不遠，過了橋，再行幾步便是。
未幾，屋內的燈被吹滅，四周頓時暗下不少，李壯命人點燃燈籠，這才使屋外黑的沒有那么嚴重。
考官們陸陸續續的從屋內走出，李壯與馬如龍一一作揖致敬。
簡志忠朝著二人作揖回禮，道：”多謝你們二人日日辛勞！“
李壯腰彎的更低了些，”大人這說的是哪里的話？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馬如龍道：”是啊，大人這般說，那可就弄的我們有些羞愧了。“
簡志忠笑了笑，拍了拍李壯結實的肩膀，道：”我們這些人走了，你們可還得在這吹風，可不就是受累？“
”嗯？“他似是發覺了什么，又捏了捏李壯的衣服，問道：”軍中棉衣何時這么薄了？還是說這并非棉衣？“
李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嘴巴變得有些不利索，道：”這……這……“
李壯說話吞吞吐吐，簡志忠誤以為其中有何內幕，他正聲道：”你莫要怕，有什么就說什么，若是真的有不法者敢克扣軍資，我一定會稟報圣上。“
李壯忽然覺得有一股暖流注入冰冷的心中，原來還有上司關心他們這些底層士兵，他已十分滿足，但他卻沒說出事實，”沒有，大人你誤會了，這并非棉衣，我們是有棉衣的，比這要厚的多。“
并非是他不想說，實在是不敢，且不論簡志忠能有多大能量，若是此事傳到他上司的耳中，自己和這手下兄弟，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真話？“
李壯點了點頭，道：”真話。“
簡志忠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行，辛苦你們了。“
他轉向馬如龍，道：”馬大人，我們走吧。“
”是，各位大人這邊走。“馬如龍提著燈籠，邊走邊提醒道：”要過橋了，大人們要小心腳下。“
一名考官夸道：”馬大人，你可真是細心。“
”大人謬贊了，這是馬某的本職。若是幾位大人在我這出了什么事，馬某心中可就過意不去了。“
他看似不經意的問道：”怎么今日沒見到林大人？“
”嗨，別提了，老林那身子虛得很，剛出屋就又去茅廁了，說是吃壞了肚子。“
”吃壞了肚子？難道是最近伙食有問題？“
那人答道：”哪有什么問題，你看我們幾個不都好好的，是老林身子不行，也不知他那六個子女是怎么生出來的。“
此言一出，惹的眾人大笑。
馬如龍也陪著幾人呵呵大笑，心中卻想著其他的事。
……
……
將七人送回屋子，馬如龍便按原路返回。
林建辰已出了茅廁，慢步向屋子走來。
不出乎預料，二人在中途相遇了。
”林大人，肚子可舒服了些？“
林建辰裝模作樣的揉了揉肚子，皺著眉道：”拉了三次了，總算是舒服了些。“
他目光朝四周快速一掃，確定四周無人，立時從袖中掏出張紙條，”快拿著，想辦法盡快交給張老爺。“
馬如龍也朝四周看了看，趕緊將紙條藏在了懷中，道：”知道。“
而后大聲道：”嗨，都怪我照顧不周，林大人放心，明日我讓伙房燒的清淡些便是了。“
林建辰道：”那就多謝馬大人了。“
……
……
林建辰被看的十分緊，若是向外傳遞信息，極易被發現。
馬如龍則不同，他的渠道多，機會也多。
這不，沒半日的功夫，馬如龍便通過一名送菜的小工將紙條傳遞了出去。
很快，這種紙條便出現在了張有財的手中。
張有財花重金打點了馬如龍與林建辰兩人目的有二，一是為了自己的堂弟，明州海巖縣的張子明，二則是為了探查蕭瑾瑜的情況。
張有財將所有人逐出屋后，關緊門窗，覺得一切妥當后，才打開了紙條。
紙條上是一句詩詞：千張紙輕舉落，萬蕭聲勢漸起。
林建辰不愧是混跡地方官場十幾年的老油條，這樣一句詩，即使紙條被發現，也很難查出什么。
”什么？“張有財與林建辰合作多年，很快便明白了其意，他重重捶了一下木案，木案上的香爐被震起，在木案上顛了幾下，掉在地上，發出砰的聲響。
張有財托他們辦的事，竟然是一件也沒成！
第一件尚且不算什么。張家家底殷實，即使做不了官，也能享受榮華富貴。
第二件才是要緊之事。
蕭瑾瑜竟然能夠中舉，這便很嚴重了。
他若能中舉，他與李青兒的婚約自然會生效，張有財的如意算盤便會全部落空。
既會失去美人，也會失去與李家強強聯合的良機。
”這絕對不行！“
砰！木案又被他捶了一拳。
”蕭瑾瑜，你實在是太礙眼了，你必須消失！“
張有財面態兇狠，眼中殺氣重重，閃著刺骨寒芒。
“來人，去給我把牛總管叫來！”這一句卻是對外邊的人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