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時節(jié),湖州城三條主要大河的水位均有所下降,江中水冷,已少有船舶夜宿江上。
幾場陰冷的秋雨過后,氣溫漸漸下降,這對湖州城百姓的熱情是致命打擊。城中,已很難在寅時看見,穿梭于街頭的商販身影,以往那些開門很早的店也都將營業(yè)時間推遲了半個時辰。畢竟,沒有人愿意逃離溫暖的被窩而去享受冷風。
城南是湖州城最不繁華之地,入了深秋,更是冷清。只不過,這一日,寅時初,城南江南貢院卻是成了湖州城最為熱鬧之地。
歷時近兩個月的批卷工作已經結束,九月二十八日,是江浙道鄉(xiāng)試放榜的日子。
寅時初,遠方天際泛起魚肚白,一抹霞光射出,將那一小塊區(qū)域染的橘黃。
為了盡快放榜,主考官簡志忠與其余的批卷官員一夜未睡。他親自拿著寫好的榜文,放置在特別準備的黃稠彩亭內。轎夫將彩亭抬起,前面有鼓樂、儀仗引導,兵甲在兩旁護送,走出貢院來到一旁的放榜區(qū)域。雖然天還未亮,前來看榜的學子們便已經把狹小的放榜區(qū)域擠滿。
“快看!來了!來了!”
“榜單來了!榜單來了!”
隨著送榜的彩亭越來越近,看榜的學子們也愈發(fā)的激動,饒是有嘈雜的演樂聲,卻也掩蓋不住他們如浪潮般的喊聲。
所幸,湖州府派來百余名官差極力維持秩序,這才沒有造成什么事故。
貢院到放榜區(qū)域僅五十米的距離,彩亭很快便到了放榜區(qū)域。兩名官員手中各持著一份榜單,在數(shù)人的協(xié)助下,將榜單貼在了放榜區(qū)。
兩份榜單分別是正榜與副榜。正榜有名者,則為中舉,取得舉人的資格,來年便可入京城參加國試,新科舉人即可以到江浙道學政司領取頂戴、衣帽一套以及旗匾銀二十兩。
副榜有名者,稱之為副貢,副貢只能選取州、縣的副職以及教職,無資格考取進士,除非再參加一次鄉(xiāng)試取得舉人資格。
放榜完畢后,送榜的隊伍便啟程返回貢院。為了讓學子可以看清榜文,維持秩序的官差在長官指揮下,徐徐向后退去,直至離著榜文還剩四步,才又停下。四步的距離,已經足夠學子看清榜文。
“誒,我中了!我是第十名!”
一名學子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名字上了正榜,十分高興地喊了出來。
“我也中了,我也中了,第十一名!”
“中了,中了,雖然只是副榜,但也好歹中了!”
一名學子拍著手,忘乎所以地跳來跳去。
有人歡喜,但更多的是憂愁。
“唉……又沒中,又得再讀幾年……”
“我又沒中……這可怎么辦……”
“老天待我也太不公了吧,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沒中……又沒中……我怎么向家里交待……”
一名學子發(fā)現(xiàn)自己沒中,竟是抱著頭大哭大喊了起來。
此次正榜一共有四十九人,副榜則共有二十一人,皆為歷年之最。
“不過,今年的解元是誰啊?”
也不知是誰問出了這個問題,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向了解元歸屬的問題上。
解元是正榜首榜首名,自然是會成為眾人的焦點。
只聽一人一字一句地大聲讀道:“江浙道鄉(xiāng)試解元,湖州,蕭瑾瑜!”
“誰?”
“蕭瑾瑜!”
蕭瑾瑜兩次參加鄉(xiāng)試都未能中舉,此次竟是高居榜首,實在令人驚詫。
“蕭瑾瑜兩次都未能中舉,怎么突然開了竅?”
“怎么是他,而不是張恒,或是李允?”
說到這二人名字時,張恒與李允皆羞愧地低下了頭。張恒與李允都是江浙道有名的才子,張恒位居第二名亞元,李允則是第四名經魁。
“人家蕭公子哪里差了?上次劉懷清案,還不是靠著他,才力挽狂瀾?”
聽見有人質疑,馬上就有人站出來替蕭瑾瑜打抱不平。
“是啊,蕭瑾瑜唐門典當鋪中一詩千金,試問張恒和李允能做到嗎?”
張恒與李允默默搖了搖頭,一詩千金,他們自然是做不到的。
“經你們這么一說,蕭瑾瑜奪得解元,倒也說的過去!”
“蕭公子本來就博學好問,只是這幾年銷聲匿跡,我們沒怎么關注罷了!”
是的,那時的蕭瑾瑜雖然腦子不夠靈活,為人也很軟弱,卻也是辛勤好學、滿腹經綸。
“對了,蕭公子呢?此次的解元呢?”
“對啊,怎么不見解元英姿?”
眾人討論的火熱朝天,卻是尋不到他人在何處。
……
……
雖然今日放榜,蕭瑾瑜卻還是如往常一般,卯時初醒,卯時一刻起床。
自從搬入蕭宅后,蕭瑾瑜與無塵的活動空間便大了許多。
食罷早飯,蕭瑾瑜在院中看書,無塵則跟著在院子里溫習劍法。
蕭瑾瑜看著書,忽的眉頭一皺,他視線仍在書上,頗為嚴肅地提醒道:“勢頭不對,這套《開山劍法》理應氣勢恢宏富有生機才是,重來。”
無塵失望地哦了一聲,重新自起手式開始。
這一次,還是被蕭瑾瑜說了幾句。
直到第三次,蕭瑾瑜才稍稍滿意,沒有發(fā)表意見。
無塵用毛巾拭去頭上汗珠,跑至蕭瑾瑜身旁,問道:“先生,我們還不去看嗎?”
蕭瑾瑜搖了搖頭,道:“時辰尚早,等食罷午飯再去。”
他這才明白,無塵狀態(tài)不佳的原因竟是在于那張榜單。
看來,無塵還小,總是容易被新鮮事物擾亂心志,仍需找機會磨練磨練。
這么晚才去的原因,一是因為他并不著急,二則是因為書中對“放榜日”的描寫著實令他后怕。人山人海、人頭攢動,蕭瑾瑜實在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
食罷午飯,蕭瑾瑜與無塵便騎著馬向城南走去。若是快馬加鞭,到城南不需兩刻鐘的時間,他們二人卻是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
如蕭瑾瑜所料,放榜區(qū)空無一人,十分的冷清,只有守衛(wèi)的官差還在。
蕭瑾瑜神色輕松,絲毫看不出緊張,反倒是無塵有些急躁。
安置好馬匹,無塵快步沖了過去,直到被官差持棍攔住,才極不情愿地停下,蕭瑾瑜則慢悠悠地走向放榜區(qū)。
榜上的字很大,無塵眼力又十分的好,很快便在正榜第一排尋到了蕭瑾瑜的名字。
“江浙道鄉(xiāng)試第一名解元,湖州,蕭瑾瑜……”
無塵怕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十分仔細地看向正榜。
““江浙道鄉(xiāng)試第一名解元,湖州,蕭瑾瑜!”
無塵激動地跳了起來,十分開心的叫道:“先生,你是首榜首名,你中了解元!”
他搖著蕭瑾瑜的手臂,大眼中滿是崇敬。
“今日可去領取頂戴、衣帽一套以及旗匾銀二十兩,明日還有鹿鳴宴!真不愧是先生啊!”
無塵小臉上滿是興奮之色,便像是中解元的是他一般。
蕭瑾瑜很快便在正榜第一排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微微頷首,嘴角稍稍揚起一個弧度,表情與方才并沒有太大變化。
其實,在他的計劃中,只需中舉人便行,不過中了解元也更好,至少他能更無愧于幫助他的那些詩人與文學大家。
至于,無塵所說的頂戴、衣帽一套以及旗匾銀二十兩和鹿鳴宴,蕭瑾瑜卻是從未想過,甚至可以說是毫無興趣。
說到底,他考這場鄉(xiāng)試,也都是為了那個計劃。既然與計劃無關,他自然不愿多費心思。
稍作停留后,他便帶著一臉困惑的無塵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