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簡志忠,簡大人?”
王遠清放下茶碗,問出了這個問題。
簡志忠?簡大人?
蕭瑾瑜眼珠一轉,腦海之中立時有一條信息被提取出來。據《大周志》記載,簡志忠乃是女帝最信任的大臣,為官清廉,為人剛正不阿,做官政績顯赫,仕途也頗有些坎坷。
蕭瑾瑜點了點頭,應道:“簡大人之威名,晚輩自然是聽說過的。莫非,便是他請二位大人來詢問我的?”
“是的,正是這位簡大人!”
“只不過,簡大人有何事要問我,且還要勞煩二位大人呢?”
對此,蕭瑾瑜甚是不解。簡志忠乃是朝廷重臣,更是與他素未謀面,為何要麻煩兩位地方重臣前來詢問他一個小人物問題?
蕭瑾瑜直著身子,態度恭敬,語氣還是那般淡然,全然沒有疑惑之色。可王遠清縱橫官場十數年,如今又是一省封疆大吏,怎的會未發現蕭瑾瑜眼中閃過的惑然?
“簡大人乃是朝廷下派此次江浙道鄉試的主試官。”
蕭瑾瑜恍然大悟。簡志忠乃是本屆鄉試的主試官,而他又是本屆鄉試解元,這二者之間有何關系,自然是一目了然。
“原來如此,怪不得簡大人公務繁忙,竟會知道我這個無足輕重的人。”
“誒,蕭解元怎的又開始妄自菲薄?你如今可是江浙道的解元,又是這間學院的院長,怎會是無足輕重的人?年輕人,還是莫要太過謙虛了。”
在溫霖看來,年輕人要謙虛,但更應該有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朝氣,過謙便是迂腐了。
“與三位大人相比,晚輩確實算不得什么。”
蕭瑾瑜看著溫霖,很認真地說出了這句話。
他并非是妄自菲薄,而是很有自知之明。他所做的事,與王遠清、簡志忠還有溫霖三位朝廷大員相比,確實算不得什么。
“只不過,簡大人想從晚輩這知道些什么呢?”
既然簡志忠是本屆鄉試的主試官,那他想問的問題自然是與鄉試有關。蕭瑾瑜已大概猜出了他的想法,多半是與他未去參加鹿鳴宴有關。
“放榜的第二日,官府舉辦了鹿鳴宴,只是為何你這首榜解元為何沒來?”
說起這事,王遠清還是頗有些生氣的。他本就是個尊崇禮法的保守派,像鹿鳴宴這等大事,蕭瑾瑜竟然無故缺席,縱使王遠清對他青睞有加,也不能違背禮制。
蕭瑾瑜托著衣擺,緩緩站起了身,恭敬地作揖道:“大人,實在抱歉!那日我正好大病一場,好幾日臥床不起,也是過了半月才有所好轉的。因為病,未能參加鹿鳴宴,也未派人前去致歉,一時疏忽,實在是抱歉。”
說著,蕭瑾瑜躬身,朝著王遠清拜了一拜。
竟然是病了?果然蕭瑾瑜并非是無故缺席。
那日鹿鳴宴,因為蕭瑾瑜的缺席,無論是參加的學子還是考官、官員,都對他頗有非議,王遠清與簡志忠雖沒說什么,心中卻也是生了怒意。
若不是因為貪腐案剛結而王遠清又恰好右遷江浙道節度使,手頭上有太多的事要做,他早就親自去蕭宅詢問此事了,也不會拖到今日。
“老王,你看看,我說的不錯吧。這蕭解元被你這般高評價,又怎的會無故缺席鹿鳴宴呢?”
王遠清白了那溫霖一眼,道:“我自然也知道其間必有原因,只是不知是何罷了。”
他綴吸了一口茶水,問道:“既是病了,如今可已好了?”
王遠清的語氣已變地溫軟,目光中也滿是關切。
“多謝大人關心,晚輩已經痊愈。只不過,還希望大人向簡大人解釋清楚。”
這是蕭瑾瑜想的借口,但并非是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不想去,這對他來說已經沒有意義,甚至連接下來的國試他也不打算參加。
“若有機會,我定會為你解釋。何況,明年你便可以入京參加國試,屆時自己也有機會與他解釋。簡大人可是很看重你的!”
“呃……”
蕭瑾瑜不知該如何回答,愣了一會。他在糾結,是否要說實話。沉吟半晌,蕭瑾瑜決定還是說出實話,他不愿欺騙幾位長者對晚輩的期許之情。
“大人,其實,晚輩已不打算參加國試。”
“你說什么?!”
“啊?先生你不考國試啦?”
“蕭解元,你竟然不準備考國試了?”
溫霖與無塵皆是極為吃驚,只有王遠清拍案而起,指著蕭瑾瑜怒道:“蕭瑾瑜,你莫要以為自己做了這么多事,如今名望極高,便不得了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擠破頭想獲得這個機會嗎?又有多少家庭為此付出極大犧牲?你竟然說不考便不考了,實在是不懂得珍惜!”
王遠清怒目相向,一對劍眉擰在一起,氣勢逼人,十分的憤怒。
溫霖見狀,趕忙上前拉住王遠清的胳膊,一邊安撫道:“老王,我的王大人,你先莫要生氣,先聽聽蕭解元的理由嘛!”,一邊用力一摁,將王遠清摁坐在了坐墊上。
“行了,行了!”
王遠清冷著張臉,頜下胡須無風自動,兩邊衣袖撩起,赤膊著手抓著衣擺,將衣服弄的極為的皺,“你老溫激動什么?我又沒有要動手,真是的!我倒要聽聽,他究竟有什么理由!”
蕭瑾瑜并未因為王遠清的大發雷霆而有所觸動,態度依舊恭敬,語氣依舊平淡,道:“其實,我參加鄉試,只是為了那樁婚約,也只是為了維護爺爺的心愿,不知王大人是否還記得?”
這件事,王遠清自然記得,那場婚禮便是他一手阻斷的。蕭瑾瑜既是為了蕭南川留下的婚約才去考的鄉試,其孝心可見一斑。他既是出于這般目的,王遠清的怒氣頓時消了大半。
“你現在高中解元,已是維護了蕭老先生的心愿,如今有機會重振門楣,為何不再進一步,而要放棄這大好機會呢?”
蕭瑾瑜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王遠清與溫霖一眼,“二位大人都是朝廷重臣,縱是不覺得官場黑暗,也必然深知官場之復雜,晚輩對此,甚是厭惡。倘若,晚輩去參加國試,并且取得一定成績,圣上皇恩浩蕩,封我一官半職,到那時,我又怎能推脫?思來想去,我便決定,不去參加明年的國試。”
“更何況,如今我有了這間學院,也算是為湖州百姓做了些貢獻。學院初成,還有許多方面未能完備,晚輩責任重大,時時誠惶誠恐,不敢再有他想。還望兩位大人諒解晚輩的苦衷。”
“老王,你看嘛,我就說你別急。你對蕭解元評價如此之高,他又怎會是那般沽名釣譽之徒?別急嘛!”
溫霖又在一旁緩和道。
王遠清則如方才一般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我何時急過了?”
蕭瑾瑜的理由很充分,朝廷又沒有解元一定要參加國試的規定,王遠清無奈,只好接受了這個事實。
“嗯,既然如此,放棄也便放棄了罷。只不過,你可要記住了,得把這學院給辦好嘍,若是辦垮了,我王遠清可得找你算賬,你可是簡志忠極為贊揚的人!我認識他這些年,可還沒見過老簡對哪個后生晚輩有這么高的評價。你可得好好干了!”
王遠清臉色慍色退去,言語之間既有鼓勵,更有一絲如同威脅一般的意味。
“這是自然,晚輩定當謹記大人教誨,不負簡大人的信任!”
夜色涼涼,五號屋子內幾人聊的熱鬧,昊宇學院的東邊院墻外卻是響起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十幾個影子晃動著,最終停在了墻的陰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