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五明的“金剛指力”在江湖中是難得的絕學,他的點穴手法自然非同尋常。
盡管他下手的力道還特意加重了幾分,可昏厥過去的于飛還是痛苦異常,四肢在不停痙攣,臉上的肌肉不停的來回錯位,可見“天絲”這種毒蟲果然霸道無比。
又是四個時辰過去了,于飛終于停止了悸動,如一灘爛泥般散開了四肢,徹底死去。
岳凌云俯身翻開他的眼皮,仔細看了看,把于飛輕輕抱起,像放兒子的尸體一樣,把他的尸身放在了先前的那張長桌上。
天色陰沉灰暗,風更急了,似乎要下雨了!
岳凌云的臉陰沉,激動,眼神越來越冷了。看見于飛的死狀,他清楚地想起岳浩天死前的樣子,純粹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現在他還要親手見證最后一個環節——剖開于飛的肚子,詳查病癥的根源。
對一個飽經世事的老江湖,說服自己的最好理由就是,鐵一樣的事實和無可辯駁的動機。
岳凌云獨自剝開于飛的衣衫,露出他完整的肚皮,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劃開了尸首的肚子。
剛死去的人,血還沒有完全凝固,隨著刀子的劃動,鮮艷的血慢慢滲了出來,就像“水云幫“兄弟的眼睛流出的眼淚。
結果也沒有出乎阿永的意料,肚子里的所有腸子都像一根根腌制的香腸,扎在中間的那個結,分明就是一條條白色的絲線——“天絲”。
它還在緩緩地蠕動,不停地收縮。若非親眼所見,在場的人絕不會相信,世上還有這么神奇殘忍的絲蟲。
于飛沒有白死,他用自己的性命證明了一件驚天的秘密,可這個秘密又足以毀掉一個名重武林的大宗派,兩個人的生命就如一把九天神劍,不知又會收割掉雙方多少人的生命?
可是,誰又會這樣想呢?
——仇恨,永遠無所謂代價!
岳凌云丟掉手里的刀子,慢慢走到華千里面前。他的手是鮮紅的,血染得鮮紅,眼睛里的火焰也如血一樣紅。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華千里的目光飄忽而奇怪,看著岳凌云,似是自語,似是反詰:“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不只是岳凌云、秋五明,還有在場的人都想不通,這個疑問,除了阿永再也不可能有人解答。
阿永接口說道:“想要解答這個問題,就要查出秋木林的死因。”
秋五明說道:“你想怎么查,我都支持。”
阿永說道:“其實事情很簡單,只需要問一個人,證明一句話。”
秋五明說道:“是誰?”
阿永說道:“華夢姑娘。”
華夢眼神空洞,神情萎靡,她的思緒不知已飄向何處!臉上的蒙面紗巾在風中輕微的波動。已經很久很久了,她都沒有動一動,以至于阿永走到她的跟前她都恍若未見。
阿永輕聲說道:“華夢姑娘。”
他實在不想再傷害這個無辜善良的女人,她已經夠苦,夠傷心,如若還有更殘忍的打擊,她一定承受不住,或許,她真能瘋掉。
華夢像是突然被人用夾子用力鉗住了皮肉,渾身一激靈,茫然地看著阿永。
阿永說道:“華夢姑娘,我想問你一個件事,你能不能如實回答我?”
華夢依然呆呆地看著阿永,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阿永說道:“你那天晚上送醒酒湯給我們,身上披得長裘是誰的?”
華夢呆了會,弱弱地說道:“阿爹的。”
阿永再問道:“他是怎么給你的,在什么地方,什么時間?”
華夢似乎在極力回憶,又過了會,說道:“就在你們飲酒的的時候,我送醒酒湯的途中碰到阿爹,他怕我著涼,就脫下來給我披上。”
阿永雙手抱胸,走到華千里面前,說道:“華堡主,你好。”
華千里硬聲說道:“不好。”
阿永說道:“你當然不好,因為你就是下毒殺害秋木林的兇手!”
這句話雖然在所有人的腦中盤旋,可真的從阿永嘴里說出來,還是讓所有人神色突變。因為,這句話若是證實,接下來就是刀光劍影,死尸遍地,“蒼鷹堡”將遭受最大的劫難。
華千里不怒反笑,說道:“既然大家都喜歡聽你說,那你繼續。”
阿永說道:“這件事的關鍵是,要弄清楚這個毒是怎么下到華夢送得湯里。”
華千里說道:“除了你誰會有這個機會?”
阿永說道:還有一個人。“
華千里冷笑,說道:“還有鬼。“
阿永說道:“一個心里有鬼的人,這個鬼在他的心里已住了二十年。”
華千里只是冷笑。
阿永說道:“華堡主,要是我給華夢披一件外衣,順手把毒藥下在她端得湯里,還是在光線不明朗的黑夜,是不是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作為一個少有的高手,別說在黑夜,就是在白天,要在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身上做點手腳,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這是一句讓人無力反駁的話,華千里只能不吭聲。
秋五明寒聲說道:“你繼續說。”
阿永說道:“我當時也想不到還有誰能靠近華夢,把毒下在湯里,想來想去,忽然想到了她身上披得的裘衣。那是一件男人的衣服,按理說,華夢要是出門肯定要穿上自己的衣服,那她身上怎么會穿一件男人的衣服呢?”
秋五明說道:“除了他老爹的衣服,別的男人衣服她一定不會穿。”
阿永說道:“華堡主對衣服的事不會有異議吧?”
華千里又是一陣冷笑,說道:“我給夢兒披件衣服就懷疑我是下毒之人,永南山和木林一起喝酒,他難道就不會下毒?”
秋五明說道:“他也有機會。”
阿永嘆道:“我當然也是懷疑的對象,何況,‘垂棘璧’本是我要尋找得東西。”
秋五明說道:“既然你們兩個都有機會,那到底會是哪一個?”
到底是哪一個?按照常理,永南山的嫌疑當然最大,因為他有鮮明的動機,作為一個老丈人,華千里實在沒有毒死女婿的理由。
殺死一個人,殺人者一定有充足殺人的理由,尤其像秋木林這樣的世家子弟,除非情非得已,殺人者絕不會做這種危險的事,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讓殺人者不顧性命,鋌而走險?
這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
阿永說道:“這其中的曲折就在華夢的身上。”
華夢,怎么會和她扯上關系?連秋五明和岳凌云都糊涂了。
秋五明說道:“我絕不相信華夢是兇手。”
阿永說道:“華夢當然不會殺人,可殺人者就是因為她。”
秋五明說道:“為她?”
阿永說道:“所有的答案就在那塊蒙面的紗巾下面。”
所有的人更懵了,花千里的臉卻忽然變了,變得凄厲恐怖,似乎要擇人而噬。
秋五明說道:“難道說這塊紗巾就是謎底?”
阿永沉默了良久,說道:“掀起紗巾,其迷自現。”
秋五明無視華千里猙獰的面目,揚聲說道:“華千里,請你揭開令愛的面紗。”
華夢忽然開始發抖,越抖越厲害,身體蜷縮在一起,驚恐的眼睛看著華千里,里面滿是絕望。
華千里上前把華夢摟在懷里,柔聲說道:“夢兒不怕,有爹在,誰也不敢欺負你,不怕,不怕,爹帶你到一個清靜的地方,這兒太吵,好不好?”
盡管場面已是劍拔弩張,可華千里好似這兒空無一人,摟抱著華夢像哄不安分的孩子一樣,話語里滿是溫情與溺愛,看著華夢稍微安靜一些,他居然什么話也沒說,抱著她邁步就走。
岳凌云怒喝道:“華千里,今天你不說個明白,休想離開,岳某就算和眾弟子與‘蒼鷹堡’同歸于盡也在所不惜!”
剎那間,“明月山莊”、“水云幫”、“蒼鷹堡”的弟子隨從“嗆鋃”聲一片,同時都拔出了寒光閃閃的兵刃,怒目對視。
如此兇險場面,眼看就要拼殺起來,華千里竟然視若無睹,依然向外走去,好像他跟這些人根本就沒有一絲關系,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人。
岳凌云終于拔出了一直緊握著的劍,電閃般的劍光席卷華千里的周身。華千里突然回身,單掌全力拍出。
奇異的掌式,回旋式的掌力,強悍的內力,這份氣勢,全然不像是往日垂老的華千里。
“十字回風掌”果然不愧昔日魔教絕學,逼迫得岳凌云凌空向后急退,他剛站穩腳,八大弟子已有四個圍住了他。
明月山莊明月劍,寒光畢現乾坤暗。
一座獨秀武林的莊園,一個江湖的人,一柄久已封存的神劍。
秋五明已有些年頭沒有和人交過手了,可這柄劍的傳說卻如天上的明月,讓江湖上的人物高山仰止,神往敬畏。
想看它的人很多,甚至包括“明月山莊”的人,可這種機會實在太過稀罕,現在,他們終于看到了——匹練般的劍光如銀河倒瀉,向華千里奔涌而去,白的耀眼,亮的炫目,快的無跡可尋。
你永遠感受不到它地殺氣,只能贊嘆它的的美麗壯觀!如果你死在這柄劍下,你也不會感受到死亡的恐怖,因為它仿佛是來自九天玄女的撫摸。
華千里能否接得住,在場的人不敢妄判,阿永卻知道,華千里一定接不住這神乎其神的一劍,何況他的懷里還有一個百十斤重的活人,所以,他的“九連環”也出手了,直取秋五明握劍的手臂。
沒有人想到阿永會出手阻擋秋五明,這本是不合常理的事,連秋五明也絕沒料到,可他能夠感受到來自后面巨大的威脅。
他硬生生收回了劍勢,斜飄五步,怒目瞪視阿永。
秋五明脧著華千里快要走遠的背影,揮手對手下喊道:“攔住華千里,絕不能讓他逃脫!”
亂了,徹底亂了!“蒼鷹堡”的千余名弟子堵在華千里身后,手中的刀槍劍戟齊指向“明月山莊”和“水云幫”的弟子。
一方要沖,一方要堵,敵對兩方終于拼殺在一起。
他們彼此并沒有仇恨,但為捍衛各自尊嚴必須拼殺,即使有人不想拼命,可處在這樣的刀劍中,你如果不殺死對方,別人就要殺死你,所以,不為什么,只為了能活下來!
處在殺戮中的人,只能激發出自己所有的潛力殺死對方。沒有選擇,不能逃避,死亡與生存是唯一的目的。
該發生的終于發生了,該來的雨終于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