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永看見風九瘋的時候,風九瘋卻站在一塊空曠的地方,雙手抱胸,在仰望天空,他的頭仰得幾乎和肩膀一樣平。
他的臉色還是那么冷淡,神情還是那么高傲。
阿永慢慢地走近他,看著他揚起的頭,微笑道:“你看見了什么?”
“什么也沒有看見。”
“你是不是在用心看?”
“你總算沒有變傻。”
阿永呵呵笑道:“那你用心看到了什么?”
“危險。”
“什么樣的危險?”
“只有危險來臨時才叫危險,當它還沒出現時只能叫猜測。”
阿永收起笑容道:“這么說連你也不知道?”
風九瘋慢慢轉回頭,看著阿永道:“我只知道一半。”
阿永道:“一半就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一半由我處理。”
看著風九瘋連一個字都不肯多說的神情,阿永忍不住問道:“你本不應該在這里的。”
風九瘋冷冷道:“在一個‘七巧堡’找不到的地方?”
“這雖然不是一個好法子,但總還是權宜之計吧?”
“你怎么知道,我這不是一個好法子?”
“這只是我地想法。”
“你地想法能不能代表我?”
“當然不能,可我希望能。”
“你想不想知道我地想法?”
“你要是肯說最好。”
風九瘋又抬頭看著悠悠藍天,說道:“我查到了萬戶的后人。”
阿永愕然道:“真的?”
“六成把握吧。”
“他在什么地方?”
“你一定想不到。”
“我又不是神仙,想不到不奇怪。”
“我要說出來,你一定很意外。”
“你說。”
“他就在豫王府。”
阿永真的很意外,原來這就是風九瘋屈居豫王府的目的,像他這種人,本就是為了夢想絕不顧危險的人。
“他人在哪里?”
“王府的大牢里。”
阿永盯著風九瘋道:“你想救他出來?憑你現在的身份,你可以向豫王要出他才是。”
“豫王不會答應的。”
“為什么?”
“因為他是萬喜樂。”
阿永又是大大的意外,這可是再巧不過的事情了,風九瘋想方設法要救的人,竟然也是自己要救的人!
風九瘋語氣低沉道:“這件事太難了,我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
阿永突然笑道:“你不用費腦筋了,跟著我走就會有驚喜。”
風九瘋斜眼瞅著阿永道:“自從碰到你,我從沒缺少過這種體驗。”
阿永笑道:“這次不一樣。”
風九瘋道:“你從來沒有哪一次是一樣的。”
阿永道:“你知道我現在要去干什么?”
風九瘋道:“干什么?”
阿永道:“我現在就去接萬喜樂出來。”
風九瘋頓時愣住了,許久說道:“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阿永道:“這只是其中的一件。”
風九瘋奇道:“這個老鬼頭怎么會這么爽快,莫非其中……”
阿永道:“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沒有那三件寶貝,他怎么肯放人。”
風九瘋看了阿永很久,說道:“這一定不是你的全部想法吧?”
阿永道:“還是你最了解我。”
風九瘋盯著阿永看了會,忽然笑了,說道:“你真是一個掃把星,在哪里出現,哪里就有人倒霉,老鬼頭這次有的受了。”
阿永只有苦笑,這次也許不是豫王難受,說不定他自己更難受,堂堂豫王府,高手如林,想要從豫王府全身而退,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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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王府的牢房還有很遠的一段路。
這條路是用又長有寬的畫像磚鋪就的,磚與磚的縫隙很緊密,上下左右錯落得規整有型,磚面上燒制的花蟲鳥獸清晰而靈動。走到路盡頭就是一片開闊的蹴鞠場,過了蹴鞠場就是王府戒備森嚴的牢房。
秋風蕭蕭,吹起了幾片地上的落葉,飄舞的落葉在空中不停得旋轉。風突然停了,半空中的落葉徐徐飄落了下來,落在了一個人的腳下。
這個人就站在路的盡頭,背負著手,高昂著頭。
他的背影挺直、高大,一條鮮紅色的腰帶緊緊扎在他的腰間,他背負的雙手就放在腰帶的正中間。
還沒有走到近前,阿永就感覺到一股山岳傾覆般的壓力撲面而來。
一個普通的人怎么會有這么強的氣勢?他是誰?阿永不知道,他也根本不需要問,因為這個人,絕不會無緣無故地站在這里,他等候的人一定也不是別人,除了他自己,就是風九瘋。
阿永在距離這人一丈的地方剛站定,這人就轉過了身。
冰冷的臉,淡淡的眼神。
那條鮮紅腰帶的一端垂在了他的胯間,末端的金鈴隨著他的動作在響。
五個拇指大的金鈴,在陽光下閃著金燦燦的光芒。
阿永和風九瘋看著那五個小金鈴,臉上齊齊變色。
南天笑!
“七巧堡”堡主,“天荊地棘”南天笑!
“七巧堡”的暗器天下聞名,南天笑的暗器更是無人能及,他“天荊地棘”的暗器手法據說瞬間能發出七十七種,上下左右縱橫交錯,能在他的暗器下生還的人少之又少。
當然,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他的“如意金鈴”才最讓人膽寒。
江湖傳言,他的金鈴在發出后,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間暴射出數不清的細小暗器,這種細微的暗器在進入肉體后會往里繼續鉆,再高明的大夫都沒有辦法取出這種暗器,最后的結局只有自裁受傷的部位。
人的身體,能自裁的地方不多,被“如意金鈴”傷害的人,當然能活得極少。
通常來說,使用暗器要占很大的便宜,但你也不能說什么,用刀的總不能要求別人用刀,用短兵器的總不能不讓別人用長兵器,你如果覺得自己很吃虧,那么你就不要招惹他們。
大家都明白這些,所以江湖中人很少有人和“七巧堡”結梁子,“七巧堡”的弟子也絕不會無緣無故招惹別人。
可是,身為江湖人,處在江湖中,又怎么能不發生沖突與爭斗?
有些爭斗是偶然的,有些死亡卻是必然的,必然的死亡就有必然的原因,不管是什么原因,死人就一定要用活人的血來祭奠。
為死去的人復仇,有時是互相感情的回報,有時卻是為了集體和個人的尊嚴。
南天笑要找回的是“七巧堡”的尊嚴,其次就是他自己的臉面。
聲名是什么?
聲名就是他這個人包裹著的光輝,而他的臉面就是所有聲名的標記。
風九瘋挑戰了他所有的底線,只有讓風九瘋的血流干,南天笑才能讓自己覺得“七巧堡”的虎威猶在,江湖中的地位依然沒有受損。
為了這些,任何人都不能阻擋他殺死風九瘋!
南天笑盯著風九瘋,阿永盯著南天笑。
秋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也吹得五個小金玲“叮鈴鈴”響個不停,本來很好聽的鈴聲,現在卻沒有人覺得好聽,反而讓人聽著刺耳極了,就像是南天笑不住的冷笑。
風九瘋看著南天笑,冷冷道:“你想殺我?”
南天笑道:“一定。”
風九瘋道:“王爺說過,只要風九瘋在王府一天,任何人都不能殺他,你不會不知道。”
南天笑道:“那是王爺說的。”
風九瘋道:“我是一個有用的人,王爺一向不喜歡有用的人變得毫無用處。”
南天笑冷冷道:“在你和我之間,王爺會覺得誰最有用?”
風九瘋道:“比起‘七巧堡’的勢力威望,我風九瘋當然不算什么。”
南天笑道:“你如果死了,王爺是替你伸冤還是給你收尸?”
風九瘋道:“我若是死了,如果還有人替我出頭,那這個人一定腦子有問題。”
阿永突然問道:“為什么?”
風九瘋瞪了阿永一眼道:“一個人死了,他就是再有用也絲毫沒有了價值,如若有人給他報仇,那豈不是把金子往水里扔。”
阿永喃喃道:“有道理,實在有道理,死人可以不管,活人一定要保住,我得考慮重新找一個車夫了。”
南天笑道:“聽說風九瘋曾給你當過車夫。”
阿永嘆道:“只可惜那是以前的事了。”
南天笑道:“以前有的事,以后也可以有。”
阿永道:“你想幫我的忙?”
南天笑陰森森道:“你要愿意,我也不反對。”
風九瘋往前一步,對南天笑冷笑道:“你有什么資格幫我的忙?”
南天笑道:“我需要幫你的是一副棺材。”
阿永笑道:“這個不勞你,還有我。”
風九瘋道:“人都沒有了,還要棺材何用,再舒服自己也不知道。”
阿永看著風九瘋道:“所以說棺材還是留給需要的人。”
他突然一掌拍在風九瘋的背部,一股絕強的掌力把風九瘋打得飛出了三丈。
這是一種強大而奇怪的掌力,風九瘋翻身落地后居然似乎無損,這讓他震驚不已,這似乎就是傳說中的“隨風飄”掌力。風九瘋當然也不知道,這種掌力也是從“天玄地黃無極神功”中演化而來的。
還沒等他回過神,阿永已經撲向南天笑,他搶先出手就是想不給風九瘋出手的機會,他明白,風九瘋在南天笑的暗器下,絕對沒有活命的機會。
風九瘋為了救他得罪“七巧堡”,風九瘋的麻煩自然就由他來承擔。
還沒等阿永撲到身前,南天笑的周身忽然就像是冒出了尖刺的刺猬,無數道寒星自他的身體里飛出,疾又快,多又密,打向阿永的渾身要害。
阿永撲出的身體就地一轉,雙掌連續拍出,那打向他周身的暗器,在他雄厚掌力的震蕩下紛紛向四處激射。
還沒等那些紛飛的暗器落地,南天笑身體如疾風般旋轉,他再一次發出的暗器又如急雨般襲來。
阿永長喝一聲,雙手向外撒開。
戴在他脖子上的“九連環”,在這間不容發的瞬間轉到了他的手上,像憑空冒出的巨大鐵傘,在他的周圍布起了堅不可摧的堡壘。所有的暗器好似撞到了看不見的鐵墻,不住的在半空彈跳,許久才掉落在地。
南天笑暴喝一聲,突然原地彈射而起,撲向阿永。
他腰間那條鮮紅的腰帶,剎那間到了他的手上,像一道火焰噴射向阿永。腰帶端頭的五個小金鈴卻突然從火焰中脫離出來,飛向阿永的頭部和胸部。
疾如閃電,快如流星!
這個突兀的變化大出阿永的預料,突如其來的金鈴已不足他三尺。
金鈴并不可怕,要命的是它里面藏著的細小暗器,沒有人知道它是在接觸身體才會炸裂,還是馬上就要炸裂,除非你是一個鐵人,否則必將被碎裂開的暗器刺中。
一旦被這些細微的暗器擊中,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等待痛苦的死亡。
阿永此時才明白,南天笑真正要對付的是自己,而不是風九瘋!真正想殺自己的并非南天笑,而是豫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