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不是孤兒,我的…親生父親,在六年前就已經找到了。”
程檬定了定神,盡量用平靜的語氣來講述這件事。
“六年前,徐伯父……告訴了我他的行蹤,”她一直目視前方,眼神不敢與任何人交匯。“我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我并不是孤獨一人。一開始,我并不想和他相認,能把親生女兒丟在孤兒院的人,不配做父親。可我還是沒有忍住,我告訴自己,就看一眼,只是看一眼。所以,我按照徐伯父給我的地址,找到了他。”程檬終于轉過頭來,看著一臉震驚的徐厚謙,“他二十多年前出家了,法號滅罪。本名——陳國源。”
她說得很慢,陳國源這三個字她藏在心里很多年,今天終于可以讓它重見天日了。
“陳國源?”徐厚謙陡然一驚,這個名字,耳熟的可怕。
。。。。。。
八年前,他偶然間知道母親并非像父親說的那樣病重身亡,而是在一個雨夜,出了車禍,由于肇事者逃逸耽擱了最佳的救助時間,所以她才不幸逝世,徐厚謙也成了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
可是,他查來查去,只找到一個名字,陳國源,其他,一概不知。
而此時,身邊這個他愛了將近二十年的女孩子告訴他,她的父親原來就是…殺人兇手,害得他從小失去母親的兇手?
不,他不會相信!這么荒誕的事情,怎么可能發(fā)生在他身上?!
“我…我知道陳國源,但是…他怎么可能會是你的父親呢?”徐厚謙緊蹙眉頭,握著程檬的手,好像要把她的骨頭捏碎。
程檬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實就是這樣,陳國源是他的父親,雖然他從未撫養(yǎng)過自己,可血緣這種東西,不是想斷就能斷得了的。
“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程檬哽咽著點頭,“我去找他,他把一切都告訴了我,那天我媽媽在醫(yī)院難產,他急著趕回去,所以…才撞到了你的媽媽……對不起,厚謙,我替他跟你道歉…”
程檬已淚流滿面,她知道說再多的對不起,都無法彌補這件事給徐厚謙帶來的傷害。
話音剛落,本來握著她的那只手倏地松開了…抬眼看去,徐厚謙瞠目結舌的樣子,讓她快要心痛到窒息。
良久,徐厚謙才開口,仍舊是半信半疑,“這些…都是真的?”他看向自己的父親。他心愛的女孩是…仇人的女兒?這么狗血倒霉的事情,居然發(fā)生在了他的身上?而他卻一無所知。
徐易安靜靜的看著他,渾濁的眼中看不出情緒,“她說的,都是真的。”
其實,徐易安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從他知道程檬存在的第一天起,他便調查了她的來歷,所以他不會把仇人的孩子帶回去養(yǎng),更不愿意仇人的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
“而且,”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因為你母親出了車禍,我急忙趕去醫(yī)院,才會把
年幼的你獨自留在家里,被仇家綁架。”
那是他最崩潰的一天,妻子身亡,兒子不知所蹤,他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幸好,上天憐憫,他的兒子最終還是找了回來,卻,愛上了仇人的女兒。
這一點,程檬是不知道的,徐易安之前也沒有告訴過她,此刻,她的負罪感又重了一層。
徐厚謙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那手再也不靠近她了。這個結果對于程檬來講,算不上壞,至少徐厚謙沒有怒罵她,嫌惡她,讓她滾。這對于她來講,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只是這里,程檬再也待不下去了,每一秒都如坐針氈。
她慢慢的站起身來,深深地彎腰,鞠躬。而后,轉身離開,離開這個本就不屬于她的地方。
出了徐宅,程檬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輕松感,埋藏在心底這么多年快要把她壓得喘不過來氣的秘密,終于釋放了。從此以后,她不必躲藏,不必撒謊。
她一路向前走,越走越快,最后在一家酒吧門口停下。
程檬沒有絲毫的猶豫便走了進去。即使她從不進酒吧,即使她酒量很差。但此時此刻,她最想要的只是酒,能夠拿來慶賀也能用來消愁的好玩意。
白天酒吧里的客人不多,就連酒保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酒吧內陰暗的燈光讓程檬又片刻的慌神。
她隨便找了個座位,要了一杯最烈的酒。
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感覺直逼心臟,程檬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眼淚灑了滿臉。
五分鐘后,烈酒下肚,程檬依舊清醒的可怕,于是招了招手,又點了一杯。
……
桌上躺著七八個空酒杯,和一個醉醺醺的女人。
“程老師?程檬?程檬?”朦朧間,程檬好像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努力睜開眼睛,眼前晃著一張模糊不清的臉,她哼哼了兩聲,睡死過去了。
“唉……”那男人嘆了口氣,替她付了錢之后,拖著爛醉如泥的她向門口走去。
好不容易將程檬放在車后座,他松松領口,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看了一眼昏睡過去的程檬,想了半天,好像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
。。。。。。
徐宅
“爸爸,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不過才短短幾個小時,徐厚謙卻像變了個人一樣,早沒了原先的從容淡定,那雙眼睛也不是叱咤商場的人應該有的無措和茫然。
徐易安對這樣的他顯然很不滿意,“我早就跟你說過,離那個程檬遠一點,你偏不聽,現在落得這種傷心的局面,你也只能自己消化!”
“不,”徐厚謙突然搖頭,眼神異常清明,“這和檬檬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只是一時難以接受,但從來不認為在這件事情上,程檬有什么錯,如果有的話,她唯一的錯就是不相信他們的愛情可以戰(zhàn)勝所謂的仇恨。
“什么?”徐易安不能接受這樣的回答,“你怎么敢說和她沒有關系!?如果不是因為她,她的媽媽也不會難產,陳國源那個殺人兇手也就不會撞死你媽媽!她是這一切噩夢的來源!”他越說越激動,恨不得一巴掌打死面前的這個不孝子!
“不,你不過是在強詞奪理。”徐厚謙直視著暴怒的父親,一字一句的說道:“媽媽為什么會出車禍,如果她老老實實的待在家里,是不是就不會有事?如果按照你這樣說,媽媽那天不出門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fā)生,檬檬也不會成為一個孤兒!”
丟下這句話,徐厚謙便跑出了家門,一如當年的楊雅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