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婉面無表情地盯著林爾雨玩手機。直到桌上的電話響了，好像是文具供貨商確定送貨時間。祁婉看著這個雜亂無章的辦公室，倒覺得跟林爾雨非常相稱，破敗、凌亂。

明明旁邊有庫房，為了方便，卻在辦公室里到處堆著牛皮紙袋、文具、A4紙，兩個放滿檔案的大架子更使得這辦公室壓抑沉悶。辦公桌上全是發票、報銷單、報價表、合同，簡直能把人逼成處女座。

桌上唯一一個讓她覺得順眼點的花，又因為透明花瓶長期沒洗干凈而布滿水漬，看起來非常廉價，里面插著的向日葵黃得營養不良似的，花瓣東倒西歪的，總覺得茍延殘喘，明天就要枯萎了。祁婉暗想，這花才是真像林爾雨。

林爾雨接完電話后又拿起手機，整個人向后倒靠在椅背上，眼睛仍看著手機，嘴里輕嘆出一句“哎呀”，祁婉仍然不說話，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活動負責人確定了嗎？有沒有跟每個人提前溝通過？反饋是否可行呢？我覺得你這個活動流程整個非常亂，到了現場，這是非常容易出亂子的。這么多人參與的活動，針對現場可能出現的問題，你有全部做好應急方案嗎？你有沒有跟人事溝通，市場方依這邊看過你的活動方案嗎？”

“……，1、活動第一個會簽人是市場部負責人，她的流程過了才到你，所以，方總知道，并且通過了；2、活動流程需要你們領導全部審批完成后，我才能去跟每個活動版塊負責人溝通；3、活動有應急方案，但是是針對食品和人員安全的。……”

“我說你不先去跟執行人溝通，確認流程和可執行性，讓我們怎么審批，公司花這么多錢的活動，你是讓我閉著眼睛通過嗎？可能出現的問題，你也不列完全，也沒有相對應的方案，如果出了任何問題，這個責任誰負？”

“好的，林經理，我現在就去溝通，再跟各位領導反饋一下你的意見，修改完后再給您。”祁婉說完扭頭就準備走。

“誒，你等下，這樣，你把我們行政人事部、總經辦的人全部叫過來，我們幾個先理一下，完善了爭取一次過”

祁婉冷笑了一笑，眼睛向下掃了眼林爾雨的桌子，出去叫來了所有人。

行政人事總經辦，全是女人，祁婉覺得現在這辦公室就像是麻雀開會一樣，嘰嘰喳喳吵得她頭疼。

她拿著平板安靜地站在一旁，盡量把她們說的有用的提煉出來記下。越記越覺得這些人無聊，百多萬的活動，有什么好興奮的，而且照她們這樣增添刪改，活動主題都偏了，特別是贊助商這一條，完全偏離了活動的主旨。她本來不想去提，但又覺得在其位謀其政，重要的地方還是要說一說。

“如果現在大面積調整整個會場的布置和流程，可能會影響到前期談好的贊助商的，畢竟每個贊助商還是有區別的，根據我們的主題，目前平價的兒童日用品是主要贊助……”

“你知道公司為什么會花這么多錢做這個公益活動嗎？你自己也寫了，宣傳、企業形象。我們的贊助商最好是奢侈品牌，奢侈品，大牌能幫助我們很好的提升層次。我們整個布置和流程，除了我們自己公司，就應該突出大牌贊助商，這才是有檔次。”

“對啊，這就好比人，在社會上，吃穿用都是大牌的人，那一定是比全用平價品牌的人更受尊重，更讓人重視。所以啊，才會有那么多人，穿假貨、用假貨啊，你……”

林爾雨突然打斷了蔣嬌嬌的話，看著祁婉說道，“對啊，你上公交地鐵看看，多少女孩名牌加身、貴氣逼人的，但她們每月也就掙個幾千塊，還天不亮擠地鐵，買這些，可能嗎？穿假貨用假貨，是為了什么，不就是想靠著大牌給自己提提身價嗎。你們說是不是跟我們找贊助商一個道理？”

林爾雨說完，辦公室里所有人都看著祁婉，祁婉拿著平板的手都顫抖起來，她抿了抿嘴唇，扯了個笑容，不看向他們，也不低頭，就盯著辦公桌上那要死不活的向日葵。

突然的沉默讓在場的兩個年輕人有點尷尬，李娜是今年年初才到總經辦的，面子上覺得有點過不去，想了個話題，試著調節下氣氛。“你們有看昨天Vans昨天關于眼唇卸妝液的測評嗎，？你們說了一堆大牌，突然想到了，我一直用的Chanel的，據說Vans強推美寶蓮這款眼唇卸妝，測評效果挺好。”

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打破了辦公室的沉默，這一群女人竟然討論起來Chanel和美寶蓮的卸妝液。

“祁婉，我覺得你皮膚好好，你用過這兩個沒有，美寶蓮的卸得干凈嗎？”李娜自覺好心想再帶動一下氣氛，轉過頭來問祁婉。

祁婉本就沒怎么注意聽她們討論，突然被叫到，也沒多想，美寶蓮那個卸妝液，有次在紐約的一個派對上，造型師給她用過，沒什么感覺。她出于禮貌隨口答道：“美寶蓮那個還不錯吧，不輸大牌。”

林爾雨和蔣嬌嬌同時“噗嗤”笑了出來，然后兩人相視一笑，也并不看向祁婉，蔣嬌嬌大聲的說：“不輸大牌？你怕是沒用過真的大牌吧！”

辦公室里其他人似乎都極力忍住笑，沒人看向祁婉。但他們自是眼波流轉、心有靈犀。

祁婉這時竟沒有一絲怒意，她看著這群女人，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她們，眉頭微皺，眼梢上揚。她突然“切”的一聲笑了出來，心像是卸下了什么，竟輕得可以飛起來。

一個深呼吸，當真是清風拂面，醍醐灌頂一般。那些壓在心上的垃圾好似全部消失了，腦子越來越清明，她想到王爾德的一句話：我年輕時以為金錢至上，如今已年邁，發現果真如此。

她祁婉曾經所擁有的美好，是都可以重新得到的，她有這個本錢。她要用錢鋪一條絢麗無比的路，然后光彩照人、昂首挺胸地走回去。議論！侮辱！怕什么！以為屈就自己，來到這種地方，鶴立雞群的，就可以風光，就可以享受別人的嫉妒、羨慕？不是一樣嗎。一樣有議論、一樣有侮辱。被犬欺、遭蝦戲，還要受著生活上的苦，是傻瓜嗎，要這樣過。不是不能贏這些人，層次差得太遠，不值得、沒必要，要贏，那就要贏回以前的生活。

祁婉一直清楚自己的路，無非兩條，一是靠自己本事，拼盡全力，在事業上殺出一條血路；二是憑自己皮囊，得個好靠山，一步登天。她一直沒下的決心，現在已經定了。她這樣一個無依無靠、滿腹才華、嬌生慣養、傾國傾城的女人，第二條路，才是最好的選擇。

祁婉清楚自己的實力，她更清楚人應該如何把自己長處發揮到極致，既然要靠男人來成功，她一定會選個最合適的。

祁婉大笑了起來，引得辦公室里每個人都看向她，她慢慢與每一雙眼睛對視，她要記住她們，她也要她們記住她。

她不理任何一個人，直接離開了公司，當她走出辦公室后，好像整層樓都安靜了，沒有電話聲，也沒有人說話的聲音。

祁婉回出租屋拿了證件，就直接去了機場。她給祁太太打了個電話，平靜地告訴祁太太她馬上要回來了，可以安排她見一下李家兒子。

祁婉接著給屈世宗發了個信息，告訴他，“人生總是有得有失，有悲歡有離合，我雖忿忿不平，卻也只能接受。實在不忍父母傷心難過，我回北京了，感謝你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候，伸出了溫暖的手。”

發了信息后她就把電話調成了靜音。她想，回北京后，先要好好置辦點東西，書是必須繼續念的，屈世宗家好像在加州有套別墅，斯坦福、伯克利都是不錯的選擇。網球、騎馬得好好練練了，大半年沒碰，手生，這可是關鍵。

當時劍橋那個欣賞她畫的教授叫什么名字，好像是Jane，可以聯系一下，用點錢，先辦個畫展，畢竟有個人畫展加持，那對身價是很有幫助的。

短短半小時，祁婉的手機已經有了20多個未接來電，信息更是一條接一條。祁婉把手機放進包里，下車時，金色的陽光竟穿透了天空中重重的霧霾，照在機場的外墻玻璃上，再反射到她臉上，更顯得她更是嬌艷欲滴楚楚動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