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一觸即發。黎述不可謂不緊張。
兩個黎述前世今生加起來四十多年,打過的架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其中有一半多發生在十歲之前。不過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照著泰森的樣子擺兩個架子總還是行的。雖說黎述現在是正經的見習魔法師,但打起架來最大的依仗還是一雙拳頭。雖說最大的依仗還是拳頭,但魔法總歸還能起到一些輔助作用。
在街頭斗毆中,如果以少敵多,能跑則跑,走為上計。如果不能溜之大吉,則要訣有兩點:一是保持運動,二是主動出擊。
黎述雖說沒啥實戰經驗,但深諳這八字真言。在痦子臉說完“赤膊警告”的同一時間,就已經出手。
這是一記完美的直拳。直拳是拳擊中最基本的拳法,但也是最常用的出拳手段,掌握了直拳,拳擊技術就掌握了八成。這是直拳中的后手右直拳,右腳蹬地,右腿繃緊,腰部旋轉,肩膀前送,黎述的右拳劃出一條漂亮的線段,正中痦子臉的腮幫。在揮拳之時,黎述大腦也在飛速轉動,一道道函數從腦海中被調用,靈力涌出,構型成石板,就抵在拳上。構型出的雖說只是劣質石板,在擊打下馬上碎成靈力碎屑,但效果還算不錯。
痦子臉感覺自己被一塊花崗巖拍了個正著。帶著含混不清的叫喊,整個人被抽得打了個旋兒,門牙被打掉兩顆,飛砸到殺馬特臉上。殺馬特撿起帶血門牙一看,立馬就清楚了情勢,連忙去開那扇剛被自己關上的門:遇到硬茬兒,該止損了。
這個使用魔法的片段,老板娘被黎述擋住,只知道自己的小二僅出了一拳就扇凹了痦子臉半邊嘴。殺馬特頭簾兒太長太密,也沒看清。至于痦子臉,作為被毆打的對象,他只看見了滿天的星星。魔法的效果比想象中的更好,黎述擺出大俠風范,將兩只手都別到背后,仰頭俯視眼前的二人組:里的作用是相互的,他的右手也腫了。
逃跑也是有流程的,殺馬特扶穩了痦子臉,開始往外撂狠話,大意就是“你小子等著,爺馬上叫人回來”之類的。不過殺馬特嘴皮子太溜,說得跟相聲串口一樣。黎述不打算攔,他正咬著牙齦憋疼呢。
“站住,不許走,我有事要你們辦。”說話的不是黎述,不是在場的任何一人,而是從側門走出的趙九歌。
趙九歌并沒有換上女裝,而是選了包裹里黎述買給自己的男裝。當然不至于雌雄莫辨,但若以英氣論,在場的五人之中,她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趙九歌當了近二十年人上人,養出一腔貴氣,說話的聲音里似乎有魔力,不容思考,不許反駁,必須照做。
二人組已經一只腳跨出了門檻,聽見這么一句硬是又邁了進來。轉頭時積攢起一點勇氣,但在看到趙九歌的眼睛的時候就又蔫兒了下去。黎述鐵拳無敵在前,趙九歌不怒自威在后,二人組只能唯唯諾諾,靠在一邊等候發落。
趙九歌走到柜臺前,從頭發上取下一支釵,對老板娘問道:“你覺得這個值多少錢。”
這支釵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釵頭用金絲鏤雕了一直鳳凰,這只釵頭鳳用料足,雕工好,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家之手。不過在場五人中,只有黎述看到了這只釵最好的地方:鳳翅的弧線,與中央廣場雕塑的弧線,出自同一個函數。
撇去這一點,這也是一支極好極好的釵,好到超出了老板娘的想象力,她不知道這支釵到底值多少銀子。
“我用這支釵換你的店。多了不退,少了再補。”趙九歌的將釵塞進老板娘的一只手中,從另一只手里抽走了那張房契,“黎述,下面的事你來處理。”趙九歌又溫言細語向老板娘問清了店里最好的房間的位置,丟下堂間四人,自顧自離去。
黎述發現自己突然從主角變成了打手,不過趙九歌這張虎皮扯得極好,黎述這只狐貍下面的事兒十分好辦。他先是安撫了老板娘,勸她先回房間,將這里全權交給自己處理,然后便開始對二人組發號施令。
“你們也看到了,我們老板娘有貴人相助,不管之前事大事小,現在就都是小事,勸你們不要再動什么心思,自己掂量掂量斤兩。痦子臉,你去把所有的債主全請過來,今天我們就把所有賬還清。那個胖子,你去把臨江城排名前三的珠寶店老板請來,再備一輛車。你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趙九歌離開之后,二人組立馬輕松了不少,但黎述余威未散,也不敢造次,私下低估討論了兩句,最終決定痦子臉先回賭坊稟報老板,而殺馬特時間緊任務重,就直接奔著最大的珠寶店去了。
送走了二人,黎述忙將店門合上,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天子一號房”前,重重地敲門。他不同意趙九歌剛剛的作為。
“進。”趙九歌聲音平靜溫和。黎述推門而入,趙九歌已經在房內泡好了一壺茶,擺好了兩個杯子,她知道黎述一定會來。
“為什么?”黎述一屁股坐下,杯中茶已經放涼,黎述一口飲盡。
“什么為什么。”趙九歌幫他斟滿。
“為什么要穿男裝?你和趙九辯那么像,穿上男裝就更像。為什么要露面?怕別人見不到你?為什么要拿出釵子?你知道會不會有人順著這支金釵找到這里?你做了三件事情,一件比一件愚蠢,為什么?”黎述面前這杯茶滾燙,他端起趙九歌面前的那杯一飲而盡。
“問結束了?”趙九歌不以為意,也將自己的杯子倒滿。
“結束了。”
“首先,我是大秦公國女公爵,是最高領袖,按照律法,只要你是我的領民,我便有權無條件每年征調你三個月。我的公爵頭銜有名而無實,所以我不用這一條壓你。但現在我剛接手了這家酒樓,我是老板,你是員工,你一樣要聽我吩咐。如果你再用這種方式與我交流,我扣你工錢。”
“其次,你似乎沒有清晰認識到你卷入的是什么局面。這不是一場貓鼠游戲,我不是老鼠,不會生活在下水道,不會四處躲藏,不會以逃命為最高目標。我和哥哥之間的這場戰爭不會常年累月,不會有陰影下的蟄伏,不會是什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它必須在一個月之內就落幕,這是我和哥哥之間早有的默契,即使現在我處于劣勢,也不會破壞游戲規則。”
“最后,我回答你三個問題。為什么我要穿男裝,因為我從小穿男裝多過女裝,而且你的品味很差,那條裙子十分難看。為什么我要露面,因為我不想再住柴房,而要到這里,必須經過前堂。為什么我要拿出金釵,因為我沒有其他能換錢的東西了。你要的答案,就這么簡單。”
“在柴房我跟你說過,不夠強就一定會死。這句話不僅說給你聽,而且也說給我自己聽。對于你而言,要牢記‘會死’兩字,對于我而言,需要時刻提醒自己的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