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弩破空，橫貫整個臨江城，從東北角射出，于最南端落地，火焰尾跡將夜空割裂，巨響在云層之上回蕩，不知擾了多少人的清夢。巨弩的軌道如此精確，能隔著一座雄城命中一個掌印，它的背后，要么是一臺彈道計算機，要么是一位大數學家。
巨弩安裝在公爵府觀星臺上，三個床弩班，共計二十一人，三班倒地守著。還有一整個偵查連隊散在各處，隨時采集空氣濕度，風向風速等數據。觀星臺上始終保持著一級戰備狀態。他們只負責操作床弩，細調參數由他們身后的一位大數學家負責。沒有人可以和他換班，所以他一天淺睡二十個小時以上，只為保證隨時可以清醒工作。
在這個世界，大數學家就是大魔法師。高田輝掌印按出，他便通過觀星臺上的靈力探測水晶球看到了。靈力無處不在，蘊藏于世間萬物之中。水晶球里是一片星海，那個掌印的光點極其暗淡，但以事先約定好的頻率閃爍著。一連串參數傳進他的耳朵，一連串參數又從他嘴中吐出，士兵們轉動床弩，細調每一個部件，隨著一個卡簧的剝離，巨弩穿出，弩弦震動，那位法師聽著比古琴琴聲更悠揚。他極為自信，絕不會算錯，即便是在九段的大魔法師中，他依舊以計算力見長。他是“鬼面神算”惠子壽九段。
公爵府邸，偏殿之中，依舊燈火通明。聽見弩矢呼嘯，趙九辯停下了手中的筆，他很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他為什么不肯幫我？”他問身邊的內閣總理羅亞，聲音中有些委屈，出去羅亞，面對其他任何人，他都不會流露出這種情緒。
“少爺您已經做得很好了，世事不能強求。”羅亞細言安慰，他不稱公爵，而叫少爺。
“魔法教育與發展大臣，不用留了，給惠子壽吧。對不起，我失態了。”趙九辯很快調整了過來。
“是，公爵大人。”羅亞躬身答道。
……
聽到呼嘯與劍鳴，鐵肘，鋼拳，陰劍，陽劍四人幾乎同時出手。
鋼拳出拳如風，吹滅了屋內唯一的火燭。鐵肘落肘如錘，敲碎了整張桌子。“陽劍”陰劍出鞘，點向二人咽喉。“陰劍”陽劍縱揮，屋子裂成兩段。
磚瓦落下，塵土四溢，灰茫茫的一片中，四人打作一團。呼喝聲，鐵器碰撞聲，利刃破空聲，重物落地聲不覺于耳。亂戰中閃出四條人影，躍向兩個方向，四周平坦空曠，除了一地廢墟別無他物，是決戰的好地方。
這四人，單拆開看，都不算太強，說是八段也可，說是九段也行。但當兩人并肩作戰時，就遠超兩個弱九，擁有了即便強九也要正眼相看的實力。面對這樣的對手，要訣是拆散聯系，對準一人猛打猛沖即可。陰劍陽劍選擇了鐵肘，鐵肘鋼拳選擇了陰劍。
鋼拳壓低重心，足底生力，地面被蹬出凹陷，巨大的反作用力傳遞到他的腳上，又不損分毫的轉化為速度。鋼拳快到幾乎看不見，他的右手從身后擺出，一記教科書一樣的沖刺后手右擺拳揮出，直擊陰劍面頰。
鋼拳拳風烈如鋼刀，陰劍也不是好相與之輩。她手中重劍豎起就變成了塔盾，恰恰迎上了鋼拳。
“鐺！”聲音好似打鐵。陰劍被拳勢推著后退，雙腳在地面犁出兩道痕跡。去勢盡時，陽劍已經跟上，刺劍就在鋼拳脖頸后閃光，但這一劍勢必刺不下去了，一道黑影占據了他所有視野，鐵肘之鐵肘，就在眼前。
重劍向后傾斜，鋼拳踩著劍面躍起，居高臨下又出一拳。陰劍腳踢重劍，手掌前推。陽劍見狀，曲指輕彈，刺劍向前飛出。陽劍落入“陽劍”之手，轉身橫掃，迎上鐵肘。“陰劍”握住陰劍，身影如蝶，劍如鬼魅，在鋼拳胸前劃出一道血痕。第一回合，陰劍陽劍勝出。
“你這是要分手嗎？定情信物都還回來了。”陽劍笑道。
“分就分，誰怕誰。”陰劍嘴不饒人。
鐵肘鋼拳并不在意剛剛的失敗，這是第一回合，試探已經結束，該見真章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黎述這邊的戰場因為一只巨弩的攪局，攻守之勢瞬間逆轉。
高田輝成名于一個雪夜的冬櫻之下。當時滿天飛雪，滿地落櫻。他劍出不止，將每一片花瓣裁成兩截，而避開了所有雪花。所以得了“裁櫻吹雪”的名號，自此晉入九段。相比那時，此刻他的劍更快更穩，劍刃抹出弧線，一個閃身便不見了蹤影。劍刃在空中拉出銀絲線，魏書成就在線的中央。
黎述甚至連虛影都沒有看到，高田輝仿佛跨越了空間。如果魏書成還在原地，那已經被捅了個對穿。
地磚開裂，露出黑泥。一朵巨蓮拔地而起，將魏書成托在中央，一眨眼便來到二層樓高。剛剛高田輝的哪一劍，雖說慢了一步，沒有傷到魏書成分毫，但還是將巨蓮齊根切斷。巨蓮向一邊傾倒，搖搖欲墜之際，花莖上抽出兩根粗壯的枝條，斜刺入地面，再次將蓮花支撐起來。魏書成下一個法術即將完成，又到了攻守異勢的時候了。
這一招“立地升蓮”黎述在書上見過，有完整的算法和解析式。很遺憾，黎述沒看懂。不過黎述看不懂，正說明了這個魔法之復雜，而復雜，一般就意味著強大。
“轟！”
又是一支巨弩從天外射來，正中蓮花中部。蓮花再也無法成型，發出玻璃碎裂一般的聲音，化作了滿天塵晶。魏書成從半空落下，圓滾滾的身子在地上滾了半圈，才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這一只弩箭來的太快，超出了他的預料。
通過巨弩的火焰尾跡，很容易知判斷它射來的方向。而那個方向上，高度足夠的建筑，唯有公爵府觀星臺。觀星臺魏書成去過，頂樓并不寬敞，面朝這個方向，只能放下一臺床弩。床弩班由七人構成，每分鐘能射出兩發就算合格。而今天這兩只弩箭，相隔不到二十秒鐘。守在床弩前的士兵，是精銳中的精銳。搜集整個大秦公國，可能也找不到能相提并論的了。
眼見魏書成落入下風，失敗只是時間問題。黎述再也坐不住了，他一把拉住小童，要他帶路，他知道還有一絲贏的機會，這機會，就攥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