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裝飛行是一項極為危險,也極為刺激的極限運動,刺激到惠子壽有些發懵。
黎述與趙九歌就在前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他只需要一個法術,就能收下兩條人命。但他的大腦被荷爾蒙填充,這種自由飛行的感覺,讓他的腦袋里塞不下一個算式。
趙九歌的狀態更糟糕一點,因為“白玉君子”劍氣,她有些失血,大腦因此而缺氧,眼前的一切都被拉成了一條條線,青山綠水變得光怪陸離。
這么飛下去不是辦法,前方是一片平原,如果在那里著陸,會變成惠子壽的活靶子。依然是那個道理:求死者才能偷生。
“九歌,我們要掉頭!往山縫里面飛!”黎述對著趙九歌的耳朵大喊。
“好!聽你的!”在高空高速的時候說話,只能用吼的。
按下一邊的手臂,黎述二人在空中扭過一個靠近一百八十度的大彎,直奔亂石嶙峋的山縫而去。惠子壽有樣學樣,緊追不舍。
在這樣高的速度下,撞上任何障礙物都是死路一條。黎述率先進入了這條狹長的山縫中。
大自然是考官,黎述和惠子壽是考生。不及格的人將在這里送命,及格的人才能從這里逃生。考題只有一條:算風。
剛剛說過風不能被精確計算,此時便要來算風,命運和黎述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但只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了,黎述硬著頭皮上。
要論計算力,惠子壽遠在常態的黎述之上,但黎述也有優勢:他學過一點空氣動力學,而且在荷爾蒙的刺激下,那個關閉的副腦,似乎有將要開機的跡象。
氣流復雜多變,現在是下午,太陽直射,山坡增熱較快,在熱力循環之下,風從山谷吹向山坡,這種谷風是風向的主流。當谷風受到山石的阻礙,便會被打碎,形成湍流。
黎述要考慮的重頭戲便是這種湍流。根據采用的微分方程的數量分類,可以分為零方程模型,一方程模型、兩方程模型、四方程模型、和七方程模型。方程數量少的,黎述可以心算,方程數量多的,只能阿彌陀佛一聲,瞎猜一個答案了。
忽略那些細小的,不重要的風流,只關注那些巨大的橫向風,黎述依舊算的十分艱難。運氣不總是站在他這一邊,在度過前兩次危機之后,終于猜錯了一次數量級,完全算反了風向。
一股巨大短促的橫風刮過,黎述又采取了完全相反的規避策略。兩個人如同一片紙屑,被狂風呼嘯著卷向山壁。
黎述用盡了手段,拉出一個巨大的減速傘,終于在撞到山壁之前將速度降到了一個可接受的低點。趙九歌軟劍點在石頭上,幾乎彎成一個滿圓,這才讓兩人轉了方向,重新飛了起來。
就這么一招下,趙九歌又吐出一口血。這么再來一次,她必死無疑。
后面追逐的惠子壽見到這一幕,不免心中驚懼。提前退場,當了逃兵。撤去翼裝飛行服,吊起了降落傘。他棄考了。
惠子壽有棄考的權利,但黎述沒有。如果與他一起降落在這片谷底中,還是難逃一死。他必須做完這套卷子。
“黎述,我們要死了嗎?”吐了血之后,趙九歌更難看清楚眼前的景象。那些白色的巖壁,綠色的大樹,藍色的天空,都像打碎了的萬花筒,她感覺自己人生最后的時刻,如同童話仙境一樣美麗。
“左左左!左臂往下放,放三十度!”腎上腺素涌上大腦,溢滿了整個腦腔,在強烈的刺激下,那顆副腦終于開了機。趙九歌不聽話,黎述用左肘壓下趙九歌的左臂,度過了前方的關隘。
不用再猜了。那些微分方程都化作二進制的零和一,丟進副腦中去就行,自然會有一個結果反饋出來。這顆副腦發熱量大的副作用此時也得到了緩解。山風直吹腦門,涼颼颼的。
“也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和哥哥爭。從哪里開始就錯了呢?也許是從七歲那年搶梨就開始了吧。”趙九歌自言自語,聲音出口就被山風刮散,落不進任何人的耳朵中。
趙九歌已經進入了安詳的臨終階段,黎述還在獨立奮斗:“往下!低頭,低頭!”
趙九歌還是聽不見,黎述只能再次自己動手,用肘子調整方向。
“你能聽得見嗎?九歌,九歌!我們能活!你相信我!”順勢黎述又在趙九歌耳邊吼了兩嗓子。烈風鼓進咽喉,比喝了烈酒更辣。
兩聲九歌傳進了趙九歌的臨終幻境中,如天雷在無聲處炸響。如回光返照一樣,趙九歌短時間內恢復了神志,一句“我們能活”再一次喚醒她的求勝欲望。如果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了就不肯松手。
“九歌,看到了嗎,前面是一個連環發卡彎。我們需要先往左,再往右,再回頭向左。在第二次轉向的時候,會有一股向左的橫風,所以我們的動作幅度要更大一些。”
趙九歌點頭,她能做到。
“這還不夠,看到前面那根石柱了嗎?最后一個彎拐過來之后,它就橫在我們臉上。我們沒時間調整了。你聽我說,到時候你推開我,我們分兩路從那根石柱兩邊過去,過去之后就是大平原,我再來找你,我們降落。聽明白了嗎?”黎述扯著嗓子喊。
時間總是不站在黎述這邊,沒等到回答,便已經入彎。趙九歌操控這翼裝飛行服,整個人斜向左方,拐入第一個彎道。
接下來是向右,這是一個折向,還有猛烈的逆向風吹來。兩人如風中飄萍,忽上忽下,險之又險,擦著巖壁拐過了這個彎。
黎述不顧左手的傷勢,解開纏住兩人的腰帶,摟著趙九歌的腰部,蓄勢以待。
第三個彎順利拐過,那根石柱出現在眼前,距離是那樣的近,很快便幾乎占據了所有的視野。
“分!!!”黎述大吼一聲,松開趙九歌的腰,順勢在她背上又蹬了一腳。兩人在空中分離,擦著石柱的左右兩邊飛過。
這條亡命山隘終于過去,眼前出現了一片平原,豁然開朗,生存下去的希望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