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燕家有一張以前在醫院給婆婆陪床買的折疊床，吃完飯她去扯了出來，葉廣看到了忙過去幫忙，很快就在客廳支好。好在是夏天，不用鋪的太多，舒燕抱來一個褥子一張夏涼被，外加一個枕頭，這就可以睡覺了。這次她特意讓葉廣上去試了一下，因為一開始她準備讓葉廣在沙發上睡的，可誰知道他個子太高，根本放不下腿，舒燕鬧了個大紅臉。

葉廣好像太累了，話很少，試了就沒起來，趴在枕頭上鼻息已經變長。舒燕也沒法看電視了，只好回去開電腦，她的愛豆新主演了一部電視，在里面演一個小硬漢，她很喜歡，她的雌性荷爾蒙就靠他維持。

帶著耳機看了兩集電視劇，舒燕滿足地睡了，幾乎把客廳里那個大活人也忘了個干凈。

一直到早上，一出臥室門就看到床上的人……或者說大半部分還在床上的人。

真的這睡相可以了，一條腿和一條胳膊都在地上，還是趴著，被子只有一角還在他的腰上。小伙子赤著上身睡可能很常見，但舒燕有點接受無能，她沒兒子，前夫就可以看做一條瘦帶魚，沒什么感覺，現在這么一個真正的異性身體乍然充斥了視野，她還是腦門一熱，像是在公園遇見小情侶接吻一樣，匆匆跑開。也才想起家里還有這么個人。

舒燕洗漱完看他也醒了，正轉著頭發亂翹的腦袋四處看，模樣愣愣的似乎已經忘記了身在何處。舒燕還是還是有些尷尬，她不是個很外向的人，匆匆笑了一下，就去廚房準備了早餐，基于昨天葉廣的飯量，舒燕拿了比平常多兩倍的切片面包，做好三明治端出來時客廳卻沒人，然后一個聲音突然從浴室傳來，那種只有站著撒尿才能形成的擊水聲，響了很久。舒燕面紅耳赤，從而決定了，必須得盡早問他什么時候走了。

葉廣出來，已經穿上了一件純白的體恤，底下是一條軍綠的大短褲。

“燕姐早。”

“早……呵呵，吃飯吧。”

三分之二的早飯還是給葉廣干掉，看他塞了滿嘴舒燕突然感到很自豪，以前做飯除了她自己，很少有人這么捧她的場，她做的再好吃，老公吃飯也像吃藥一樣，而且邊抽煙邊吃，舒燕自己很討厭煙味兒。

“還要點嗎？”舒燕放下粥碗問。

葉廣抬頭看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不用了。”說完開始喝粥。

舒燕看差不多了就試著問，“要不要給家里打個電話啊？”

“他們知道我在這兒。”葉廣一仰頭就是一碗粥，之后根據昨天的經驗自己跑到廚房又盛了一碗。

“那……我還沒問你為什么會來這兒呢。”舒燕頭轉向廚房問，總不好一開始就問什么時候走。

站在粥鍋旁邊的男孩側臉很好看，正銜著碗像喝酒一樣把一碗粥干掉。他放下碗時嘴角沾了一粒米，看向舒燕，“他們沒跟你說嗎？”

“嗯，說是你不想繼續上學。”舒燕說，那神情尷尬的好像不想上學的是自己一樣。

葉廣端著碗粥走過來，說道，“不是我不想上，我想休學來著，沒辦下來就先走了。我們宿舍幾個人成立了個工作室，本來干的挺好的，中途老大家里出事退學了，現在他就單干，這不是一個人不靈了嘛，想哥幾個再聚一塊兒幫他搞起來，本來就打算畢業后還一起啊，老三和老四已經去了，我不能不夠意思嘛。”

“那你找到他們了嗎？”舒燕問，心想現在的小朋友真會玩。

“找到了啊。”葉廣又喝完，把碗放下看看舒燕面前的半個三明治，“你吃不完嗎？”

舒燕臉一紅，倒不是不想給他吃，自己的牙印還在上面，可葉廣已經嘿嘿笑開，“不吃給我，別浪費了。”

說著拿過來三兩下就吃完，一邊說，“今后剩飯就給我，不用客氣，我就是吃我姐剩飯長大的。”

舒燕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她倒有些感動了，“找到了然后呢？”

“嗯，確實挺苦的，老大為了交辦公室的租金把自己租的房也退了，兄弟幾個又不能住在他家里，就要么回去要么自己找地方住。”

“哦——”舒燕點點頭，覺得事情這就算完了，正打算問他什么時候回去，誰知葉廣抬起頭，“哎姐，我看你家里有空房子，租給我怎么樣？”

“……嗯？”

葉廣指指畫室，“那不是嗎？”

“你不回去了？”舒燕還沒轉過彎來，這小孩是什么腦回路？

“不行啊，老大正是難的時候，這時候走不仗義。”葉廣抹抹嘴，雖說著義薄云天的話，可是不敢抬頭，知道舒燕是不會認同自己的。

“可是……他又不給你發工資，你留在這兒自己租房子幫他，這算什么呀？”舒燕試著給這個小孩掰扯清楚。

“沒啊，他發了工資，老大把所有錢都給弟兄們分了分，要走要留他也不強求的。”葉廣抬起頭說。

“那……”舒燕一卡，就打算用長輩那一套話來勸他，什么年輕人別感情用事啦，什么幾個小孩一起共事能有什么出路，什么……等等等等，在這個社會，都不用人教，甚至不用到那個年齡，有些話是可以無師自通的。

只是舒燕恍惚了一下，就在這一個停頓間，她看見了客廳墻上的一個相框，那是紀念品，有一次她的愛豆在一個汽車賣場駐唱，她趕過去的時候人已經走了，舒燕賣不起汽車，就帶回了這么個紀念品。

他的愛豆比葉廣大不了幾歲吧，但是出身比葉廣苦，跟葉廣這么大的時候，就到處打工，也是跟朋友一起創過業，而且也吃下那個苦了，最后成為了閃閃發光的人。舒燕喜歡他就是因為這個，他即使不做明星，也依舊不會是個失敗的人，他那身拼打出來的粗糲，比得過擠出來的五彩繽紛的奶油。

忽然地，舒燕就厭惡前一分鐘的自己了，正要說那些套話的自己。

“那……跟家里人說了嗎？”舒燕最后只這樣問。

葉廣抬起頭，似乎有些意外，隨后說，“他們肯定鬧翻天。”

舒燕想了想，“畢竟大學念一半太可惜了。”

葉廣的眉毛也皺了皺，“我現在正跟導員說呢，本來大三也就出去實習了，看看能不能通融吧。”

“對，最好是想想辦法，要不這么多年的學不白上了？”舒燕說，又忽然想到，“我記得我們大學那時候有個同學，大二因為生病也不能來學校，但是按時交論文，也過來考試，然后就這樣也畢業了，你如果也按時把該交的交了，然后請假回去考試……”

葉廣看著舒燕舉著頭思索的樣子，好像看很新奇的東西，反而不太注意她說的話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那你愿意租給我房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