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蘇朝歌就上了阿笙的背,她要去的地方是南邊的莫蘭山。
好些年前,還沒有西荊。那個時候,蒼靈大陸的西邊還是一片蠻荒之地,匯聚著好些掛著國家的名義的部落,戰爭不止,烽火環繞。
如今西荊皇室的前身蘭山部落曾位于莫蘭山上,是西邊最大的部落之一。
西岑始于部族之子,長與部落之爭,成于亂世之間。其手段之狠,還未等三方大國意識到,他就結束了西邊的分割局面,建立了西荊。
因此西荊建國方式的不同也注定了城池的分散,長達一百多公里的莫蘭山隔開了西城與鹽城。
莫蘭山離西城城門不到十里路程,阿笙的腳程在脫離了擁擠的城池后,就展開來了。
阿笙極通人性,在看見莫蘭山入口時就迅速放緩了步子,一到就停了下來。
“你倒是知道?!碧K朝歌無奈的笑了笑。
自西岑立西城為國都,莫蘭山就成了一道天然的護城山。因為沒有人的居住,皆由深山林木構成,日夜更替下里面的藥草也是極多。
瞧見蘇朝歌離開,阿笙轉身走到一處地方趴下休息,姿態慵懶,整個動作過程熟悉至極,仿佛做了千百遍。
她要找的三種輔藥分別是“驚愕草”、“梅蓮花”和“斷魂藤”。
體內的毒號稱南疆蠱毒,是毒不是蠱,需要梅蓮花的冰沁壓住驚起沸騰的血液,斷魂藤主藤以解,驚愕草阻礙蔓延。
南疆蠱毒神秘,比蠱更為厲害。蠱尚可逼出、引出,蠱毒深入臟腑,說斷魂藤的主藤解毒,不如說是壓制,壓制越厲害,越是反彈,否則以斷人神魂的主藤,常人尚且避之不及,哪里會以此為藥。
她向懸崖底走去。驚愕草長于峭壁,浴朝露而生,梅蓮花生于深淵,浸寒氣而活,斷魂藤活于死墓,聚尸氣而成。從四年前一月一次毒發,到如今幾乎每日一次,她知道自己的未來所剩無幾。
“恩?”蘇朝歌不禁發出一聲疑問地腔調,因為三種輔藥都算得上毒藥,只是藥性相沖,在她身上才成了“解藥”,以至除了她也沒有什么人采摘。
然而此刻高聳入云的峭壁上,驚愕草如同往日一般長于峭壁夾縫之間,帶有生氣的驚愕草卻少了一大半,沒有生氣的驚愕草如同未曾浴火重生的鳳凰,哪里能以強烈的毒性克制她體內的蠱毒。
蘇朝歌起身一躍,腳尖迅速在峭壁借力一點,輕盈上攀的模樣像極了翩翩起舞的春燕。起落間手上多了好幾株驚愕草,三種藥物皆為輔藥,幾株也夠了一兩個月的分量了。
落地的時候又疑問地看了看峭壁,何人需要那么多的驚愕草?
沒在多想,轉身去了另一邊。在距離峭壁不遠的地方有一洞穴,當初她上莫蘭山尋找驚愕草,卻遭到了書家的追殺,匆忙之下躲進了那處洞穴,像是事先被挖好了一般,洞穴剛好能通一人。
她輕車熟路的走進去,拿出火折子,黃色的光線驅走了昏暗。洞穴向下深不可測,她走了好些時候,瞧見了刻著紅印的記號,吹滅了火折子。
梅蓮花生于深淵,浸寒氣而活,遇火光而枯。
洞穴向下綿延,竟到了地底深處,幸好當初她的火折子在打斗的時候掉落,進了洞穴也未曾有光亮,不然還未等她發現地底的梅蓮花,就已經遇到火光枯萎了。
蘇朝歌站在一片黑暗之中,想起了她第一次進來的時候。
汩汩流水吸引了干渴的她,黏糊糊的血液緊貼在身上,異常難受。她褪去了外衣,走向有聲音的地方。
因為看不見,她小心翼翼的接近,伸出手去感受。
沁涼!
沁進骨子的涼意。
蘇朝歌打了個寒顫,卻涌上一股驚喜,深淵之下寒潭沁涼,不正是梅蓮花的生長環境嗎!
她甩開心思邁步向前,她知道,寒潭在前方,一如她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
“站住!”
淡淡地聲音如驚喝響炸在蘇朝歌腦海里,從未遇到的情況化作恐懼侵蝕著她的心,她猜想著梅蓮花此刻的處境,連聲音都有了顫抖,“你是誰?”
莫蘭山向來人煙稀少,她上山多次都未曾遇到一人,也沒有想過會有人同她爭奪這些東西。
梅蓮花向來是三種藥物最稀缺的,若不是歪打正著,她恐怕還被病痛苦苦折磨,在床上生不如死。
想到這里,蘇朝歌不禁生了惡意。
“你要梅蓮花?”
一個男人的聲音,風輕云淡,明明帶著嘶啞,卻讓人不忍褻瀆。蘇朝歌頓住了腳步,不禁為自己的惡意感到羞惱。梅蓮花不過只是能延續她的性命而已,又不是拯救,何必為了這般死物濫殺無辜,還是自己來莫蘭山第一個遇到的人。
“別過來?!蹦腥烁惺艿教K朝歌身上殺氣的消失,淡淡道,“你等一個時辰便是。”
“你在干嘛?”
黑暗中,男人閉著雙眼,未曾睜開,“中了尸毒?!?/p>
蘇朝歌驚訝地看向水池的方向,雖然什么也看不見。尸毒可不常見,荒郊野嶺,也沒瞧見人,何來尸毒?
“你去了死墓?”
男人睜開眼,黑暗并不能阻礙他,他看著這個帶著斗笠的青衫女子,“是,斷魂藤?!?/p>
蘇朝歌沒再多言,峭壁的驚愕草,現在的梅蓮花,中了斷魂藤的毒,三種藥物用在她身上,叫做“藥”,用在別人身上,叫做毒。
“稍后同我一起去死墓?!?/p>
“不要!”蘇朝歌聽聲毫不猶豫地拒絕道。
男人沒有搭話,洞穴里僅剩下流水的汩汩聲和兩人的呼吸聲。
蘇朝歌受不了這無言的威脅,咬牙問,“為什么?”
男人淡淡地撇過蘇朝歌手上的袋子,在他的眼中,袋子里裝的東西暴露的一干二凈,無非是幾株驚愕草。驚愕草,梅蓮花,最后一樣東西不需要考慮,“兩人總比一人好。”
蘇朝歌無言以對,梅蓮花的得失就在眼前,反正也要去摘斷魂藤,多摘點給他又何妨?
可是很不甘心啊!為什么要受他威脅?。?/p>
“哦?!狈路鹗芰藰O大的委屈一般賭氣道。
黑暗的空間陷入了寂靜,一個時辰一晃而過,蘇朝歌等了半個時辰就倚著背后瞇上了眼睛。
“意濃,意濃......”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藍如寶石一般的眼睛帶著焦急,蘇朝歌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那雙藍色的眼睛滲人得緊,和夢中相差無幾,蘇朝歌受了驚嚇,叫了出聲。
男人不耐道,“你鬼叫什么?”
聽到他的聲音,朝歌張開眼,哪里有什么藍色,昏暗的洞穴什么也看不見,只隱約看得見一個模糊的身形輪廓。
她長舒一口氣,又夢見那個擁有藍寶石眼睛一樣的少年了。
“沒什么,等我摘了梅蓮花就走吧?!?/p>
男人看著她走向水池,眼中藍色的光芒閃了閃,拿出一根白色的紗布,覆在了眼睛之上。
剛剛系好,蘇朝歌就轉過身來,雖然知道她看不見,他還是放下了手。
“走吧?!蹦腥说暮粑暫艿?,蘇朝歌一個練武之人竟然聽不見。根據記憶判斷出他的位置,說道。
男人幾不可聞的恩了一聲,跟著蘇朝歌,沿著綿延的洞穴往上走去。他對她的熟悉不可置否,心中隱約有一個揣測。
“出來吧?!斌E然見到陽光,蘇朝歌微瞇著雙眼,幸好初春的太陽還算溫和。看向洞穴的方向,男人身著玄色長袍長身而立,一根白色的紗布覆在眼上,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漂亮的模樣不似一個男子,卻又讓人覺得這人芝蘭玉樹,似是惑人心扉的男妖。
蘇朝歌驚嘆于男人的美貌,饒是眼瞎蒙了白布也難掩其傾國之姿。
等等,瞎子?年輕?高貴?跟消息很像啊。
蘇朝歌扯開一抹干呵呵的笑,想著到底是裝傻還是問清楚的好,男人看她面色風云變幻,忍不住說道,“我好像就是你想的那位貴客。”
......
“好像?”蘇朝歌打了個虛假的笑容,一邊暗自佩服自己的運氣,一邊恭維道,“使者大人真是說笑了?!?/p>
“使者?”
蘇朝歌僵住了表情,男人使者的身份好像并沒有公開。
男人挑眉,“你不用那么僵硬,我住在驛站,被看穿是使者也不算什么。”
所以書以沫的情報是這么來的?蘇朝歌還沒想清楚這個問題,就覺得男人熾熱的視線在灼燒她,不禁看了看斗笠垂下的輕紗,她是帶了斗笠的啊,隔著斗笠瞧她作甚,反正也瞧不見。
蘇朝歌干咳一聲,“大人,我們走吧?!?/p>
男人沒有搭話,在蘇朝歌焦灼的等待中,輕啟薄唇,“恩?!?/p>
三種藥物一向齊用,雖然生長環境大不相同,但一生二,二生三,環環相扣。生有驚愕草的峭壁地底就是梅蓮花生長的地方,生長有斷魂藤的死墓,就在半山腰。
一路上男人不同她說話,只是在后面跟著,她也瞧著一路的景色出神,倒是沒覺得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