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朝歌猛地起身,什么話都沒說,一個起躍,一旁的西瑤光還未反應過來,就消失在了黑夜。
她咬著牙,之前莫蘭山她欠了他一命,如今若是害他,她便成了忘恩負義之輩了。何況,若那個男人出了事,她作為他負責的秘鑰成員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倒不如救下問問他。
她奔起的速度很快,越過無憂殿就到了花園,照記憶走到假山之后。月光總是來得很突然,風揚起的一瞬間就透露出了一絲絲柔和的光。
借著月光扶起昏迷的慕容傾,蘇朝歌這才發現,他昏迷之前倒是把自己的穴位封好了,她不禁感嘆幸好自己練過武,一身力氣不是尋常女子可比。
西宮花園離西瑤光歇息的正殿倒是很近,蘇朝歌欲將他帶入西瑤光寢殿通的那條路之中,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
“去你住的那里。”
從蘇朝歌的角度看去,月光下的慕容傾更是美得不似凡人。雖然重傷,說話時帶了些許喘息,也是清清冷冷的。
見她沒動,以為她在拒絕,慕容傾只好說道,“你房間有一間密室。”
“西宮到底有多少秘密通道?”蘇朝歌抽了抽嘴角,她的房間前幾日才備好,慕容傾如何能知曉她房間的構造。
蘇朝歌敏銳地聽見西宮外不遠處正有一撥人在靠近,只好扶著他快步去了偏殿。
進了門,蘇朝歌扶著他躺在床榻上,一身血沾在床被上,她莫名有些后悔了。想起西瑤光還在屋頂,“你在這里等我,我去找瑤光幫忙。”
慕容傾閉著雙眼,沒有理會她,她也就出了門去了。
一看見蘇朝歌,瑤光就問道,“你去哪兒了?”
她抱著西瑤光下了屋頂,直接道,“別讓外面的人搜查西宮,他們要找的可能是我的頂頭上司。”
“那不是東沃的使者?”見著蘇朝歌點頭,她笑開了,“為何改變主意了?”
“我現在是秘鑰成員。”
西瑤光看她的目光透著審問與調笑,蘇朝歌感覺耳后的皮膚開始發燙,剛想說什么,西瑤光轉過身向西宮門口走去,伸著懶腰打著哈欠的樣子明顯不想聽蘇朝歌繼續說什么。
“你幫不幫?”
聽見蘇朝歌惱羞地聲音,西瑤光傲嬌地抬了抬下巴,睨著她,“這群侍衛不會搜西宮的,你且去照料你的大人。”
那一聲“你的”平添笑意,蘇朝歌沒有太過在意她的調笑。
蘇朝歌將一路留下的血液清理了一下,回到房間。
床榻上的男人半坐起,倚著床沿,頭朝向她的位置,也不知道他現在隔著白布看不看得見,蘇朝歌移開視線,“你受傷很重,怎么坐起來了?”
“靈力壓制而已,還是要治療傷口才是。”
慕容傾說話沒有了剛才的喘息,蘇朝歌暗暗贊嘆有靈力的人果然不同,一身重傷都可以被壓制。
“床榻里側,按壓距離床頭七寸處。”慕容傾薄唇輕啟,“密室在那里。”
言下之意,所謂的密室是在她的床下了?
慕容傾掩住嘴角不明顯的笑意,“我動不了,你來。”
蘇朝歌一時間有些躊躇,直到聽見慕容傾的催促,不情不愿地坐在床沿,不敢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避開慕容傾的身子,右手往床榻里側伸去。
平時她一人睡這床就覺得這床大真好,此時終于后悔床大有多么不好。她自認自己的手不短,可是依然夠不著里側。
她低著頭,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面色泛紅,長長的眼睫毛仿佛垂了雨水,顫巍巍的扇了扇。
相較八年前,她的性子沒有那么跳脫了。
他看著眼前的人。八年以前,她是闖入他生命的烈焰,八年里,她是他賴以生存的一束光,八年后,她是他的不可或缺。
他想都沒想的左手一伸,按下那個地方,左側的床榻翻轉,一片漆黑的通道現了出來。蘇朝歌惱怒地盯著他,自己分明能夠著,還讓她平白出丑!
慕容傾輕笑一聲,嘴角帶了些許鮮紅的血液。
蘇朝歌這才反應過來,方才他是增加了左臂的靈力,導致了反噬。心里莫名難受,卻是反諷,“你不相信我夠得著何必讓我去。”
慕容傾失笑,這刀子嘴矯情至極的功夫倒是一點沒變。
她動作生猛地將慕容傾帶到床榻下的密室,拿出懷里的夜明珠。
密室只比她的房間小了一點,雖然一切從簡,必要的卻一樣不少,慕容傾被帶到了床上。
“幫我縫傷口吧。”
他身上多是刀傷和劍傷,凌亂交錯,并不是一人所致,想是在路上被圍攻了吧。
蘇朝歌剪開破口的玄色長袍,用帕子抹掉血跡,“因為什么?”
“秋意濃那天出府了。”慕容傾皺眉,“我今日見了西岑過后就去了北邊的寢殿,后來南柯傳來消息,慕決死前去秋府找她,她出府了。”
“這不是你受傷的理由。”蘇朝歌的聲音帶了怒氣。
慕容傾一愣,旋即笑了,“你在擔心我?”
“大人想多了。”蘇朝歌用力擦拭了一下傷口,引來慕容傾的抽氣聲,“您受傷我很為難,救你是通敵叛國,不救你我如何擺脫秘鑰?”
慕容傾的神色不可見地低落了一些,“你放心,我不是因為西岑這樣的,私人恩怨,算不得通敵叛國。”
蘇朝歌松了口氣,她現在只是一介藝妓,一旦多了通敵叛國的名義,說不定會牽連堇色苑的人。
密室里的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蘇朝歌手上的速度不減半分,撒上藥粉止血,包扎打結。
“你不知道我為何被追就救下我?”
蘇朝歌打結的手一用力,疼痛一下子刺激了慕容傾,“昔日莫蘭山多虧大人幫助,此番不過是還了恩情。”
所有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慕容傾深呼吸一口氣,岔開這個話題。
“你去過東沃嗎?”
蘇朝歌搖了搖頭,“我自小待在這西城,為書家小姐,為堇色苑藝妓,哪里會出去。”
“西荊自小國而立,風土習俗雜亂,雖然熱鬧,也不算沃土,東沃為蒼靈大國,以繁榮為名;北黎常年下雪,寒冷異常,南疆毒蠱奇異,蒼天大木云林。蒼靈大陸四個國家,有時間你當去走走。”
蘇朝歌自小性子頑劣跳脫,雖然變了太多,也不是沒想過出去,只是命不久矣,沒有機會罷了。
“常年下雪嗎?我在西荊沒有見過雪。”
“西荊也會下雪,只是西城不會下雪而已。”慕容傾看著包扎好的傷口,滿意的點點頭,“北黎的雪最是好看,雖然冷了些,雪花沁涼,四處積下雪白,哪怕傷了眼睛你也想眺望遠方。”
他修長的手撫著面上白色的紗布,“蒼靈大陸之大,西城不過是一座城池。”
蘇朝歌一直看著他,神色莫名,看得慕容傾耳后泛起了熱,“你看我作甚?”她這才想起眼前這人雖是瞎子,卻與其他的瞎子不太一樣,是可以看見的。
她撇開視線,好奇道,“你的眼睛是如何的?”
“北黎的雪很刺眼。”慕容傾似是想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也是,談起自己眼睛的缺陷,怎么會開心,“看太久了。”
“......”
“別這幅表情,這是真的。”
蘇朝歌瞧著他認真地神色,說不清什么感覺,不可思議,而且自己就這樣信了他的話,舔了舔干澀的嘴唇,“你很好看。”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軟軟的,不像平時的她。
“哪怕你蒙了一層白布,也比所有人都要好看。”
慕容傾愣愣的看著她,眼前這個人啊,隔了八年,還是這么別扭,明明是怕他心有所受,就用這樣的話語來寬慰他。
這樣的蘇朝歌,哪怕隔了八年,他也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肯定啊。”
蘇朝歌猛地抬頭,眼里盡是吃驚,雖然近日來慕容傾不復開始傳聞那般冷情自持,但也不會自戀傲嬌。
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摸上他的額頭,慕容傾翹起的弧度一瞬間就落了下去,自己如此不過是受了她的影響,本想說謝謝的他莫名其妙說了肯定也很無奈啊。
慕容傾拿下她的手,冰冰涼涼的,她照料他許久,手上盡是初春的涼意。
“你走吧,我要歇息了。”
蘇朝歌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看著慕容傾沉沉的面色,干笑了幾聲,“好,大人好好休息。”
轉過身還感覺得到身后視線的追逐,蘇朝歌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翻開板子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現在的選擇其實是有些偏離她的設想的。可是人活一世,哪里會一直按著自己想的路走。
夜神人靜,外面的人想是已經被打發走了,瑤光也沒有再來,蘇朝歌蓋上眼瞼沒多久就睡了下去。
夜晚風吹來,似乎有人為她蓋上了被子,蘇朝歌揚起一抹輕快的笑容,口中呢喃,“書以沫......”
撫著她耳際一縷長發的手一頓,克制住了微微的顫抖,“才多久啊,你就把我忘了......”他看著這張臉,“你會重新愛上我的。”
像是應證他的話,蘇朝歌繼續夢語,“終于不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