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瑤光忽然啞了聲。
美嗎？
很美。
作為西荊的公主，雖然在西城闖出了頑劣的名聲，也從來獨自沒有出過那個似囚籠一樣的地方。
高高的城墻，將她和外面的世界隔了開來。
皇宮自然不乏好景。
小到皇宮御用人才所設計的溫泉，大到南疆的林木，北黎的風雪長椅，東沃的攝魂花。
這里呢？
腳下是獨屬于初春的淺綠，帶著露珠，陽光透明縫隙照亮了生命的彩色斑斕。點點紅粉從嫩綠之間冒了出來，花骨朵因為害羞藏在一團嫩綠之間，卻又小心翼翼地綻放出屬于自己的美麗。
淡淡的香味繚繞在鼻尖，這個地方就像被外界隔絕的世界，輕易地讓人感到和平安寧。
安靜嗎？
不，有驟然的落差。
高高懸掛的白色瀑布，帶著霧氣滾滾而落，發出雷鳴般的聲響，濺起來的白色浪花一卷，吞噬了為數不多的心悸，留下來的盡是對這片天地的贊嘆。
激流同安寧同屬一片空間的時候，沒有讓人感覺到什么矛盾的地方，反而極其和諧。
與皇宮所見的景象完全不同，這是最自然的景色。
不是人工一點一點堆積出來的，不是那些嬪妃小心翼翼養出來的，更不是她從前所見過的任何景色。
“朝......朝歌。”過了好半晌，西瑤光才從這樣的景色之中醒了過來，所有的負面情緒消散，只剩下了驚嘆，“這里可真美。”
蘇朝歌嘴角漾起一抹不可見的弧度。
當然美，這四年之中的那段顛沛流離的日子，在生死徘徊的日子，在自我懷疑自我否定的日子，只有這里能幫助她轉換心情。
“你是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
蘇朝歌走到河邊，習慣性的用手去摸了摸，沁涼的水不會讓人感覺不舒服，反而讓人覺得好生平和。
“曾經有段時間被追殺，逃到這附近躲避過?！?/p>
剛一說完，面頰就多了一點點涼意，是瀑布濺起來的水飛到了她臉頰上。
背后的西瑤光笑容一滯，不經察覺的皺了皺眉，直言開口，“你那四年，到底過的叫個什么日子？”
語氣嫌棄，蘇朝歌卻聽得笑了笑，擦掉面頰的水，問道，“你覺得呢？”
“不知道?！蔽鳜幑猸h繞著一棵大樹走了一圈，仰頭一看，密密麻麻的綠色樹葉，聳入云霄的高度。嘖嘖了兩聲表示了自己的驚嘆，歡快得很，“都以為你死了?！?/p>
蘇朝歌嘴角一抽，還未說話，西瑤光停下腳步，離開看樹的眼神看著她。
“不過我相信，你肯定沒死?！?/p>
“噗——”
“笑什么？”西瑤光臉蛋一紅，被蘇朝歌嗤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看來你心情真的不錯?！?/p>
西瑤光臉頰的紅潤漸漸散開，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當然。”
蘇朝歌平躺在綠色的草上，背后一片溫軟，閉上眼睛，初春的陽光太過溫暖，耳邊是瀑布咆哮的聲音。
真是美好啊。
西瑤光看到她的樣子，走到蘇朝歌附近，學著她的樣子躺在了一片綠草之上，軟軟的，有些癢，面上的陽光很是溫暖。
“我們好像很久都沒有一起玩兒過了?！?/p>
蘇朝歌睫毛一顫，沒有說話。
靜靜的感受春風拂過，沒有西城的那一股凜冽，這股春風夾雜著初春溫潤的氣息，沁人心脾，惹人心喜。
一股倦意毫無征兆的襲來，西瑤光迷迷糊糊的聽到了蘇朝歌清澈理智的聲音。
“瑤光?！?/p>
“恩？”西瑤光輕輕恩了一聲。
“我想問你一件事，十一歲的時候......我是不是去過什么地方？”蘇朝歌偏頭看著閉眼的西瑤光，趁著今天這種時間，問出了心中困惑已久的問題。
慕容傾那里，她不敢去問。
“恩？你說什么？”
“八年前，我去過哪兒？”
八年前？
西瑤光迷迷糊糊地想到，什么八年前？
不對！八年前！
她陡然睜開雙眼，一下子對上了蘇朝歌清冷的目光。
清冷的樣子，同八年前肆意妄為的蘇朝歌完全不一樣。
兩人靠得近，蘇朝歌一眼就看見了西瑤光眼底的震驚與錯愕，還有那顫顫巍巍的睫毛。
西瑤光秉著呼吸緩了好一會兒，喘了口氣，慢慢將視線投向清澈的湖水，似乎看見了里面有魚兒在游動。
“是?！?/p>
蘇朝歌皺眉，“為什么我不記得？”
“你忘了?！蔽鳜幑庹f得風輕云淡，繼續看著河水里游動了魚兒，“當時所有人都說，你在外邊經歷了不好的事情，然后自行選擇了遺忘?！?/p>
蘇朝歌看著西瑤光的樣子，微瞇著眼有些探索。
西瑤光久久地盯著河水里面的魚兒。
“瑤光，如果選擇遺忘是會少一段記憶的，我會有一段記憶空白期?！?/p>
“我沒有少任何記憶，也沒有記憶空白期。”
“我所有的記憶，都在西城?！?/p>
蘇朝歌知道，自己的記憶向來就好。十一歲那年，做了些什么呢？
同之前之后囂張跋扈，頑劣闖禍的日子幾乎沒有什么不同。
不對，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從十一歲那年，書以沫對她的情緒表達得更加真切，更加直接。
讓十一歲還不怎么懂情感的她忽然就撞進了書以沫那雙充滿情意的眸子。
從逃避，到無奈卷入，到不知道怎么脫身，到無法脫身。
蘇朝歌記得清清楚楚，所以她確定，自己沒有少任何記憶。
自己認識慕容傾，那就是說，自己的記憶錯亂了，或者說......被換了。
西瑤光沒有料到她的理論，只來得及收回視線，長長的睫毛掩住情緒。
“瑤光，你為什么要騙我？”
西瑤光沒有說話。
“是不是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西瑤光縮了縮身子，右手使勁捏著一株泛著嫩綠的草。
證實了心中所想，蘇朝歌不復清冷，眼底有些復雜的情緒，“你們......到底瞞著我什么？”
西瑤光仍舊不打算說話。
蘇朝歌站了起來，沒有再問。
因為她知道，西瑤光決心不說的事情，她是問不出來的。
只是......她看了看前面急急墜落的瀑布，她不記得慕容傾，還真的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