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沉默了片刻，就在夏菡生以為她根本就沒有聽清，打算再問一遍的時候，她忽然開口了，問道：“你為什么要找陸鳳英？”

她口齒非常清晰，吐詞準(zhǔn)確，有著老錦城人的那種字正腔圓的味道。

那一瞬間，夏菡生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但是四下里看了看，身邊并沒有別人，話就是從老太太的嘴里說出來的。

她牙齒掉了不少，說話稍微有點漏風(fēng)，但是這并不影響那種強調(diào)和語氣。

她在那個瞬間似乎明白過來，老太太先前也并不是沒有聽清這些話，她只不過是警惕著。

也許，來找過陸鳳英的人，不止她一個。

老太太啃完了西瓜，慢條斯理地從旁邊拉過一條半舊的手巾來，擦了擦手。

她的手上，肌膚也已經(jīng)很松弛，看起來全是蒼老的痕跡，但是手指很干凈，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老人穿的都是舊衣服，甚至不完全合身，但是一切都打理得整整齊齊，恰到好處。

吃完西瓜以后，老人大概覺得舒坦了，從旁邊的抽屜里摸出一包已經(jīng)拆封的香煙，抽出一根，點燃，悠悠地吐了個煙圈。

她抽煙的姿勢相當(dāng)?shù)膵故欤瓷先ソ^對是個老煙民，最起碼也有幾十年的煙齡了。但是她的手指并沒有被煙熏成黃色，僅剩的幾粒牙齒也沒有變黃。

在某個瞬間，夏菡生甚至有種錯覺，假如她再年輕幾十歲，涂著紅唇，化個妝，應(yīng)該就是妥妥的名媛范吧？

光是抽煙的姿勢，她就已經(jīng)看出來了，這是一個有故事的老人家。

其實在那個瞬間她已經(jīng)在心里確定了，她就是陸鳳英。

當(dāng)年陳家的太太，后來，不知何故流落到這種破落街頭賣炒瓜子和香煙的老人。

她決定坦白。

“我叫夏菡生，我媽媽是方可嫻，聽說我的父親是陳維封。”

陳維封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老人家的眼睛用力地瞇了瞇。

“你從哪里找過來的？”

她不回答，卻先提了一大堆的問題。

夏菡生耐心地先答了，“從廟里，供奉的往生牌位上寫著，經(jīng)九街陸鳳英。”

老太太點了點頭，用力地抽了一大口煙，一雙眼睛盯著外頭的半塊空地一直地看，好像在回味什么悠遠的往事。

夏菡生耐心地等下去。

過了好幾分鐘，老人家才把煙蒂按在了玻璃柜臺上的一個用來當(dāng)做煙灰缸的破碗里，徐徐說道：“是，我就是陸鳳英。”

“所以，您就是我奶奶，對嗎？”

陸鳳英緩緩抬頭看著面前坐輪椅的小姑娘，似乎在仔細端詳她的模樣。

不知道是不是從她臉上看出了她父母的樣子，看著看著，漸漸的就老淚縱橫。

夏菡生從包里摸出紙巾來遞給她，老人家把紙巾按在臉上，不斷地擦拭。她好像有很多很多的眼淚，積攢了很多年的感情，在這一刻全部釋放出來。

她伸出手來，夏菡生握住她蒼老枯瘦的手，她低著頭，好半天才哽咽著，“孩子，我一直都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