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鳳英半天沒有回應，宋逸寒以為她沒有聽清，于是重復了一遍夏菡生的話，“奶奶，我們來接您回家。”

“回家，回家……”

老人家忽然有些彷徨，這樣的一個詞，竟然讓她早已干涸的雙目開始濕潤了。

她等了二十多年，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她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搭在了夏菡生的手上。

“奶奶，我們來接您回家，您看這里還有沒有要收拾的東西？”

陸鳳英回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她沒有什么可收拾的，一個老太太，孑然一身，其他的全部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

她站起來，把炒瓜子的鍋往里推了推，又把賣香煙的小小玻璃柜臺也往里面推了推，拿出一包她平素最喜歡的萬寶路香煙放進口袋里，然后關上了小小的木門。

這個小店，大概從此就要永遠地關上了。

她陸鳳英，曾經是錦城的名媛，可惜活得太久。如果能趕在維封前面死，或者死在老太爺前面，那么從頭到尾，都是風風光光的。

當她繞過玻璃柜臺走出來的時候，夏菡生才發現，她腳上穿的是一雙高跟鞋，起碼有五六厘米高。

陸鳳英的身材原本就不高，即使穿上高跟鞋，似乎也不到一米六。但她不駝背，按說這么大年紀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脊椎上的毛病，很少有像她站得這么直的。

她沉吟了片刻，問道：“奶奶，您還有沒有別的鞋子了，這鞋子走路是不是有些不太方便？”

她以為老人家是因為沒有錢買鞋，所以穿著別人給的，或者撿來的鞋子，才會這樣的。

但是陸鳳英笑了笑，“我看這雙鞋很好，我這一輩子，都是站在高跟鞋上的，早就習慣了。”

一輩子都是站在高跟鞋上的？

這么一句話，她忽然聽出了那種老派名媛的自豪感。即使什么都失去了，尊嚴絕不會丟掉，還有那種骨子里透出來的驕傲，更是誰也無法改變的。

這是一種生活的態度。

她把木門鎖好，把鑰匙放進口袋里，干癟的嘴唇扯起一道弧線，笑了笑，“走吧。”

她比年輕人還要灑脫。

夏菡生忽然有點兒佩服這位年老的祖母了，八九十歲活成她這個樣子，真是不枉此生。

宋逸寒走在前面，陸鳳英踩著高跟鞋跟在后面，夏菡生為了照顧著她，走在最后。一個老人，兩張輪椅，反倒是這個老人家，是站得最直的。

夏菡生在后面看著她的背影，恍然覺得時光倒退幾十年的話，當年的她，穿上旗袍的時候，一定是風姿綽約，美不勝收的吧？

宋逸寒到了車旁邊，老何連忙替他拉開車門，正要把他抱上車的時候，宋逸寒沖他做了個手勢，然后回頭看向了陸鳳英。

“LadyFirst。”

陸鳳英點了點頭，回頭露出一個微笑，先上了車。

夏菡生自己都要看愣了，如果不是因為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她都要以為自己穿越到三四十年代，看到了只有在影視劇里面才能見到的名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