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歷264年,臘月三十。
飄渺城,無心苑。
這座小有名氣的店鋪,因一場駭人聽聞的命案而無人問津。
之所以駭人聽聞,一是因為死者身中67刀,全身沒一處好肉,死狀極慘。
其二是死者乃震南鏢局大少爺張由檢,他父親是威震江南的張奇年,離煉神僅一步之遙。
張奇年老來喪子,盛怒之下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沒人愿去觸這個霉頭。
不過,那也只是茶余飯后的談資,對新年的期盼蓋過了對案件的討論,不必為一個毫不相關(guān)的人浪費太多時間。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過個好年。
家家戶戶都在忙碌著,小孩子不情不愿地打掃著屋里屋外,大人們說,這叫做掃塵,掃完了就給你穿洗衣服,“塵”與“陳”諧音,有著“除陳布新”的涵義,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窮運、晦氣統(tǒng)統(tǒng)掃出門。
妻子搬出椅子,穩(wěn)穩(wěn)扶住,丈夫踩在上面,將春聯(lián)貼到門框上。
老人們頂著昏花的眼神兒,剪出一幅幅寓意幸福的“福”字,顫顫巍巍地貼到家里每一個想貼的地方。
還有一些調(diào)皮的小家伙,躲過勞動,約起三五個小伙伴,在大人看不見的地方放鞭炮,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將小女孩嚇哭,男孩子則拍手大笑......
所有地方都是彩色的,唯獨那間店鋪是灰色。
灰色的無心苑,冷冷清清,人們下意識地繞開它,害怕被兇惡地戾氣沾惹到,從而失去來年的福報。
但有一個人沒有害怕它,徑直朝它走去。
“咔咔.....”那人將無心苑的大門打開,走了進去。
無心苑有了人氣,顏色不再暗淡。
它漸漸鮮活起來,仿佛被裝入了一顆心臟,在撲通撲通跳動,將活力注入到每一處。
那人撫摸著柜臺,撫摸著桌椅,撫摸著廚房里每一寸,然后孤獨的坐在大堂中央。
他在等。
等到了一個人。
蘭忠勇走進無心苑,看到了坐在中央的他,訝異道:“陳老板,今天還開店?”
陳有錢搖搖頭:“不開。那你又是為何而來?”
蘭忠勇還沒回答,第三個人走進小店。
那是趙鐵牛。
趙鐵牛望了望蘭忠勇,又望了望陳有錢,問道:“你們.....也接到了蒼大人的通知?”
陳有錢和蘭忠勇同時點頭。
三人坐定,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中滿是疑惑,欲言又止。
第四個人來了,那是趙松菊。
接下來,李雷韓梅夫婦、管家劉占遠、書生白嘉也都陸續(xù)到來。
八人分坐兩桌,互相詢問,都說是接到了一名捕快的傳訊,說蒼大人有事相詢,叫他們來無心苑等待。
“啪嗒,啪嗒,啪嗒......”門外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八人扭過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大門。
腳步聲的主人出現(xiàn)了。
那是一雙質(zhì)地考究的布履,外層用牛皮包裹了一圈,十分保暖,往上是一件雪白的直襟長袍,衣服垂感極好。
身上沒有裝飾,沒有飾品,也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那頭極具特色的短發(fā)就這么暴露在空氣中。
在飄渺城,沒什么人留著這種短發(fā)。
只有城南那家網(wǎng)吧的老板,才有著這么古怪的發(fā)型。
干凈、利落,沒有任何修飾。
短發(fā)直男是不需要發(fā)型的。
凌宇走進無心苑后,反手把門鎖上。
“咦?”陳有錢一愣,問道:“那等下蒼大人怎么進來?”
凌宇不答,徑直走到他們面前。
眾人面面相覷,蘭忠勇問:“你也是蒼泊炎叫來的嗎?”
凌宇搖頭。
蘭忠勇疑惑更甚,道:“那......”
“是我把你們叫來的。”凌宇把一套捕快的公服放到桌上,說:“找一個乞丐,給他一些銀子,換上一套公服,然后把你們找來。”
凌宇淡淡道:“也許,對那個乞丐來說,這是個特別有意義的新年,用雙手換來的回報,比不勞而獲更加有趣。”
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不說話。
陳有錢忍不住問道:“凌公子,你將我們騙來,所為何事?”
“為了找出那個兇手。”凌宇目光灼灼:“幾乎所有的證據(jù)都已經(jīng)擺在臺面上了,但還差那么一點,就那么一點,需要你們的幫助,我才能最終確定。”
“哦?凌公子請講,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老朽必將全力以赴。”
凌宇點頭,一一檢查門窗,將其關(guān)好,然后說道:
“昨天,我去了一趟趙家村。當然那里已經(jīng)不叫趙家村了,叫做東三里礦場,是一個儲量還不小的礦藏,這片礦并沒有記載在正式的卷宗里,也沒有上報給京城朝廷。”
“在另一種非正式的記載中,這片礦的儲量也是很小很小,小到朝廷根本不會對它感興趣。所以,即便朝廷問起,也不會把它當一回事。”
韓梅好像有些不耐煩,問道:“這跟張由檢案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凌宇淡淡道:“也許有關(guān)系,也許沒關(guān)系,誰知道呢。”
趙松菊皺眉:“那你說這些有什么意思?”
蘭忠勇瞥了兩個女人一眼,目光中飽含威脅之意,道:“別總打斷凌老板,好好聽他說。”
韓梅和趙松菊不作聲了。
凌宇朝蘭忠勇報以感激的目光,繼續(xù)說道:
“我問了一些挖礦的老人,他們告訴我,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人找到他們,說有礦要挖,工錢給的很高,讓他們召集些熟手老鄉(xiāng),等著開挖。但是等了兩三年,還沒動靜,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直到八年前,又有人找上他們,說有礦可以挖了。于是他們召集同伴,來到了趙家村。”
凌宇抽出一把小刀,在桌上畫了一個圈,緩緩說道:“于是,趙家村就變成了東三里礦場。”
凌宇在圈內(nèi)刻了幾道簡筆畫,看起來像是人的形狀,說:“可是原來的人呢?原來住在礦上面的人呢?那些趙家村村民,他們?nèi)ツ睦锪耍俊?/p>
沒有人回答,空氣沉默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