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尊,你還沒有宣布優勝者呢。”陸維提醒,不提醒不行,這位吃得正歡,壓根忘了還在比賽,他身負評委之職。
何知縣筷都沒停,隨隨便便含含糊糊道:“阿維勝。”
“是看牛樓。”陸維再次提醒,這次比賽是以兩家酒樓的名義舉行,賭注也是酒樓,并不是個人爭名頭。還有,你能不能有點正形,為了此次比賽,陸源可是整了很多事出來,你這樣不當回事,對得起……還真沒什么對不起,陸維腹誹半天,最后還是笑了。
不是說好疏通關系,上下打點嗎?不是說有何知縣的老婆吹枕邊風嗎?不是說妥妥的他張三一定勝出嗎?怎么從何知縣嘴里說出來的,卻是“阿維勝?”只重個人不重單位的張三被雷得外焦內嫩。
“縣尊,小民做的魚膾乃是……”張三申辯。
何知縣壓根就沒注意有這么一個人,又夾起一大塊魚腹肉,快放到嘴邊時,想起什么似的,道:“第一道菜,看牛樓勝。”這就算是正式宣布了。
陸源和阮小三跑到高臺邊,聽到“看牛樓勝”四字,瞪圓眼睛望向身側的阮小三。阮小三扭頭就走,很快越過差役們的隔離線,沒入人潮中。
“回來。”陸源喊。
差役喝:“縣尊面前,不許喧嘩。”
還不許喧嘩,要是他手里有刀,現在就把阮小三砍死了。陸源憤怒地喊:“錯了,縣尊大人,你說錯了,應該是望遠樓勝。縣尊,錯了,應該是看牛樓勝。”邊喊邊跑上高臺。
張三也趕緊道:“不錯不錯,不是,錯了錯了,是我張三做的魚膾勝出。”
何知縣奇怪地道:“魚膾?也不錯,不過沒辦法跟西湖醋魚比。第一道菜,實實在在是看牛樓的陸維勝了。接下來開始做第二道菜吧。”
說到后來,他無比欣慰,原先就打算讓陸維勝出,以討好偶像,哪怕陸維做的菜再難吃。沒想到端上來的西湖醋魚讓他停不下筷,連舌頭都快吞下去了,這次他是公正評論,完全無壓力。
陸維道:“謝縣尊公斷。”
陸源三兩步沖上高臺,道:“縣尊,錯了。”您老人家不能不按規矩辦事啊,就算你不擔心回去跪搓衣板,可收了我多少好處,怎么著也得給我一個開門紅吧?第一道菜就判傻子勝,算怎么回事?一定弄錯了,一定是的。
張三也跟著道:“是啊,縣尊,錯了。”
何知縣把一大筷魚肉放嘴里咀嚼幾下,喉結滾動一下,咽了,筷子又伸向盤里,再次夾起一大塊魚背肉,道:“沒錯,是看牛樓的陸維勝。”
陸維看他說話吃魚兩不相誤,再幾筷,一條魚就吃光了,旁邊的魚膾快發臭了,也沒碰一筷,對陸源道:“看看。”
陸源順他的目光一看,啞了,接著對氣急敗壞的張三吼:“你做的好魚膾!”
還說東京文人有吃魚膾的風氣,何知縣科舉出身,根正苗紅的文人,一定也愛好這一口,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么回事。
五月的天氣,有些熱了,魚膾切得薄,放半個時辰,已經不再雪白,而是發黃,細細一聞,魚腥味很重。這樣的魚膾,只配送給乞兒。
張三窩火,他剛端上來時可不是這樣,怎么放著放著,就發臭了?這傻子還真邪門。
陸維不理會張三要吃人的目光,自言自語:“第二道菜去啰。”
第二道菜,還有第二道呢。陸源急道:“快快快,去做第二道菜。”先把望遠樓保住再說,以后再跟陸維這傻子算帳。
張三撂挑子:“我魚膾做不好,做別的也好不了。”
“三郎快別這么說。”陸源快哭了,你不是挺能嘛,說傻子做的天價饅頭不算什么,你有的是拿手的絕活,油餅、糖餅、宿蒸餅、油蜜蒸餅、茸割肉胡餅、白肉胡餅、蓮花胡餅、環餅、天花餅都會做,都做得好,那趕緊的,做一樣端上來,讓何知縣評評。如果兩家各有一樣勝出的話,就有拼第三場的機會了。
張三本就沒把陸源放在眼里,不過是求著常勝幫忙而已,居然敢吼他。就是常勝和他說話,那也是客客氣氣的好吧。
“不做。”張三走下高臺,陸源趕緊追下去。
陸維回到臨時搭建的灶旁,開始和面,不用說,點心做的自然是包子。今天為了保住看牛樓,他可是下了血本,自己做兩個菜不說,還花了四十貫,這樣再不勝,就沒天理了。
他本來打算,若是何知縣作弊偏向望遠樓,那就拿趙軒說事。何知縣只是打工的,怎么著也不能把股東給得罪了。這公司,還是趙氏家族的嘛。沒想到何知縣還算有良心,憑公而斷,看他不停筷吃魚的樣子,瞎子都看出他中意哪樣啦。
陸源追著張三回到臨時搭建的灶前,常勝一看這情況,不用問,肯定望遠樓輸了,道:“怎么沒見請客人當評委就判了?”
不是說請十位看客投票嗎?雙方各請五人,這五人他們很是費了一番心血呢,先是請了陸氏的族人,因為陸維也姓陸,和陸源同為族人,生怕有人偏向陸維,被常勝否決了。現在請的,是悅來樓的伙計,這些人換下伙計的服飾,混在人群中,就等試菜呢。
張三一聽,氣壞了,道:“那狗官一見姓陸的端上草魚,就吃個沒完,話都說不利索,還請什么客人?”
魚都被他吃光了,別人上哪品嘗去?
“啊?!”常勝傻眼,道:“也沒見公布啊。”
按道理,看牛樓勝,應該由差役敲一下鑼,公布一下。可何知縣光顧吃,陸維又不懂這一套,畢竟現代都是按一下鈴或是舉牌,哪有敲鑼這回事?
張三快氣炸了:“狗官說他勝,就是他勝了。”
“不對不對。”常勝頭搖得像撥浪鼓,道:“契書上可不這么寫。這結果,不算數。”
陸源半天插不上話,一聽結果不算數,頓時來了精神,道:“怎么說?”
“只有何知縣宣布不算數,請十分客人品嘗了,他們投了票,再由何知縣宣布。你先前是這個意思吧?”他問陸源。
陸源一拍大腿:“傻子的魚被何知縣吃光了。”
三人同時放聲大笑。